事情发生在我正有滋有味地吃桃子的时候。屁股下突然“咯噔”一声,凳子腿断了。
“唉。”我叹息。拿起那张已经上了年岁的墨绿的木制小板凳,从小时候我被爸妈安排住在姥姥家,它已经粘着我的屁股上了。在姥姥家的时光是我时时怀念的。
“那段日子真的……很美好啊……”
此时正午的阳光洒进客厅,温暖得让人昏昏欲睡。
姥爷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凳子腿断了?”
我点点头。姥爷坐在沙发上一副“早就该断了”的表情。
姥爷拿起摆在客厅桌上的桃子。那桃子,怎么说?总之提不起食欲。
我记得以前姥爷家的桃子甜得腻人。一层薄薄的带着绒毛的桃子皮让人总有种想剥开的欲望。所以每到成熟的季节,姥爷家就成堆成堆地买来桃子。姥姥洗桃子,姥爷剥桃子,我就负责坐在墨绿的.小板凳吃了。小时候吃桃子是很粗鲁的,经常吃得袖管里都是粘粘的桃子汁。等我吃饱了,姥姥就拉着我去洗手洗胳膊。
你这小丫头,吃的衣服上都是。姥姥这么对我说。
不过那时候的我可顾不上姥姥在说什么,正忙着细细品味刚刚吃下去的桃子。外面骄阳似火,可屋里的水倒是凉得沁人心脾。
小时候,姥姥家住的还是平房,一户户人家门挨门,像条胡同。我们门朝北,南边是砖墙。胡同口有个值班室,门已经破旧了,上面墨绿色的漆也快掉干净了。值班的是一个快秃顶的老伯伯,总穿着蓝色的工作服。胡同的尽头是一对朱红色的门,我在那条胡同里住了很久却总不见门里有人出来。小小的我总认为推开门就会有另一个新世界迎接我。
里面会不会住着一个仙女呢?
我想推开门,可门后一只不知从哪来狼狗突然冲我狂叫不止。我被吓得一哆嗦,撒开脚丫子就跑。幸好那门是锁着的。从那以后我再没有接近那扇门,也很少见到那只狼狗,只是有时候跟姥姥出去玩能看见他趴在门后睡得正香。
我记得那溜胡同很窄,一辆轿车想开进去很难。胡同的南墙上种了一排高大的竹子。至少在那个时候的我来看是挺高大的。夏天的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拿着那张墨绿的小板凳,坐在竹子投下的阴凉地里,享受那一阵阵带着竹叶味道的风,看着竹子的影子随着风摇摆,听着竹叶间沙沙的响声。
小丫头,别说话,听听这声音多好听。姥爷这么对我说。
姥爷还在削桃子,桃皮一节节断掉。
姥爷的技术不如从前了,我这么想着。
我记得在姥爷邻居家的厨房窗口上,长年累月地趴着一只壁虎,不管春夏秋冬,好似它从未离开那里。从露天电影院看电影拿着墨绿的小板凳回来的时候、从大姨的小摊被姥爷背回来的时候、从值班室老伯伯的窗口跳下来拉着姥姥姥爷的手回家的时候,总会抬起脑袋看它是不是还在那里了。姥爷说,壁虎吃蚊子很快。
可我从没见他动过啊。我对姥爷说。
那我可不知道了。姥爷偏过头,姥姥在一旁笑。
姥爷削好了桃子,放在客厅的桌上。桌上留下些粘粘的桃汁。
他扶着沙发扶手起来,走出家门。提上烧水壶下了楼。
姥姥从卧室里蓬松着头发走出来,好像刚睡醒。用手理了理头发,把姥爷放在桌子上的桃子重新洗了一遍放在盘子里拿了回来。
说了几遍了,放在桌子上多不干净。
正午的阳光总是让人昏昏欲睡,睡到泪眼婆娑。
我一遍遍抚摸着那张墨绿的板凳,就好像退休的裁缝婆在抚摸自己原来缝过的好衣裳一样,怎么摸都摸不够,怎么也不舍得放下它。好像命根子一样,那是什么也替代不了的。
只可惜,姥姥姥爷的儿女们给他们在市里买了新房子,又大又宽敞。比平房亮堂的多,从窗外望出去就是繁华的街道,灯红酒绿。于是姥姥姥爷搬离了那个平房,我也跟着他们离开了平房。走的时候,我只带走了我能带走的那张板凳。那扇朱红色的门我带不走,那排翠竹我带不走,那只半死不活的壁虎我更是带不走。
十年多的时间,我没有回去过。但那张板凳,却时时跟着我。如今,它也要离开我么?
我找出爸爸的锤子和一根粗钉子,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属于我的墨绿的小板凳。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十年之后……
陈奕迅一曲《十年》唱了不止十年。我也不止十年不曾回去那座平房。十几年之前我刚刚走进那座平房,对这个世界最开始的记忆是我的姥姥姥爷。当它属于我的时候,我搬离了那里,回到了济南。那座平房好似一个从陌生到熟悉再到不复相见的人,那段记忆也随平房的拆迁只能留在我的脑海里。
如今,十几年之后的现在,我还在想念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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