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把破琴

风停，烟散。

经冬的树叶，铺满幽静的山径。

我的脚步，隐约地，印在叶片上。

我缓缓靠近，靠近树林深处的竹舍，轻轻推开竹门。一束光亮，闯入昏暗的境地，照在恩师伯牙瘦削的背上。

多日不见，他越发苍老，越发瘦削，如纸一般，只要轻轻一推，便应声倒下。他低着头，落寞地坐着，目光久久停留在残破不堪的瑶琴上。桌上，精美的酒樽，空空如也，散发出醇香，一丝一缕。

钟子期深谙恩师音志，然已驾鹤西去。恩师悲痛欲绝，端坐坟前，凄楚弹起古曲《高山》。

弹罢，潸然泪下，痛知音之难遇；长叹一声，绝弦破琴，谓终生不复鼓。

恩师将心思倾注于我。他精通音律，琴艺高超，谆谆善诱；我如沐春风，琴艺长进，渐入佳境。宫商角徵羽，成了我血液的一部分。

不忍恩师因知音逝去而消沉，我寻遍各处，茶坊酒肆，市井小巷，皇城贵府，深感知音难觅……

生怕打扰恩师静思，我默默躬身退出，轻掩竹门，来到溪边。兰草之嫩芽，浸入溪水，顺水招摇。水边之野花，伴着鸟鸣，幽香阵阵。

我洗净双手，燃香鼎，置瑶琴，盘坐在草垫上。手指轻扬，节奏加快，上下刮奏，高山雄伟之势，倾泻而出，声声激昂，音音铿锵……手指放缓，撮动琴弦，溪流浄浄，滔滔不尽，奔流澎湃……

风起，溪水涟漪，花枝颤动，落叶卷风走；花香渗入指尖，随音律弥散，回荡在竹林中。

一草一木，一花一水，何曾不沉浸在音律中？人间知音难求，何故苦苦追求？我豁然开朗。天地辽阔，生命悠悠，一缕风，一株草，一朵花，一溪水，怎说不是知音？

我心荡漾，指尖在弦上轻推慢揉，纵拨，反挑，弦音轻重缓急，高低快慢，交错变换。翠竹摇曳，妙音激荡，别有一番情趣。

一曲弹罢，抬头看向竹门前的草地，触及恩师深邃的.目光。他站在门前，轻捋长须，若有所思。

余晖斜照，溪水闪着金光，映在恩师坚毅的脸庞。他一贯落寞的神情，竟透着一丝笑意。

瘦削的身影，转身入竹舍，出来时，手上多了那一把破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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