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算是一种比较奇特的树。它总是不停地延伸自己的枝干,不停地延伸,好像要把天给遮住;他总是深深地下垂,无限地下垂,无可救药地下垂,好像垂向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它的年岁越久,气息越沉稳,在变幻无常的岁月里,化为了一个大大的重音记号。
我家附近有一棵老榕树,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那颗榕树茂盛葱郁,犹如一棵巨大的西蓝花。在还没有那么多水泥路之前,在河水还没有被污染之前,在人们还没有过上快节奏的生活之前。哪年、哪月、哪日,对于这颗榕树来说都是一样的。脚底没有水泥的阻碍,它的根须在地底纵情地生长着;头顶是湛蓝大海一样的天空,每一枚叶片上都流转着鲜绿色的光晕。大人们搬来竹椅、板凳、凉席,拿来蒲扇、水壶、瓜果。傍晚时分,夕阳残照,无琐事之劳形,无蚊蚋之烦扰,天际远远地拂来一阵自由的信风,那里面有桃花的柔情,有海棠的忧伤,有朝阳、黄昏、月明;有流水、细雨、江南;有鸟啼、虫鸣、兽吼。当然还有大人们谈笑时发出的爽朗笑声,也被风裹挟着,带向更远的彼方。
大榕树身上突出着一个又一个树瘤,错落有序,像一排台阶一般。那天然生成的台阶尽头是一片冷绿色剪碎的金色流光,这对于小孩们确乎是一个天堂。他们只需带上天真和可爱这两张通行证,就可以在大人所不能到达的绿色世界中徜徉。在我的母亲小时顺着树瘤台阶爬上那榕树之巅时,风推搡着她身旁的树叶,婆娑出悦耳的沙响。树叶不时地会落入透明澄澈的河水中去,泛起一圈圈微小的涟漪,被脉脉的流水送向远方。河水在遥远的地平线处与天相连,我的母亲一直认为树叶飘到了天上,就如同浪荡多年的游子回到了他魂牵梦萦的故乡。多年后的今天,她在向我描述儿时往事时,脸上充满着怀念和安谧,“苍蓝色的天空,很安静。”
朦胧春月下,恍惚间,坠入幽梦。晚风轻颤,叶尖儿轻点着湖面,泛起如水月色。月光透过叶缝,泼洒一地的.水银乱滚。长夜终将消逝,美梦终将醒来……
我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故乡,她儿时的天堂,但那与母亲所描述的全然是两种模样:大榕树的身旁被水泥封死,只剩下了脚底的那一小爿土地,树干变得枯燥起皱,就如老人沟壑纵横的脸庞;树叶变得疏而少,就如老人稀疏的头发;往日挺拔的直入苍穹的身躯,却弯曲下来,就如老人佝偻的身子。但是,这个我梦中呼喊过千百次的但是。是否还有人记得这棵榕树本来的面貌?它的枝干曾是如此光滑,它的树叶曾是多么鲜嫩,它的身子曾是那样挺拔。时光带走了在大树底下乘凉的大人们,带走了在它身上嬉戏的小孩们,并且今后也再不会有大人在它的树荫底下乘凉,再也不会有顺着它的树瘤攀爬的小孩。那些年大人们留在风中的谈笑声,像树叶在水中飘荡、沉浮,可是最后也回不到那广袤无垠的澄空之上。
至于那陪伴着大榕树度过的童年,就像被小孩用旧了的玩具。随着大榕树的老去,瞬间崩塌,不可挽回地崩塌,支离破碎地崩塌。然后被遗弃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再也寻不回,再也找不到。又还有多少人的童年在消失,多少人的童年被遗忘,多少人的童年被时光击碎?
大榕树低沉而和蔼的重音,谱成了一曲季节之歌。那里有谈笑声、低语声,有莫名的惆怅、哀伤和伤痛。回想起那些乘凉的午后时光,我又从老榕树的身上,感到了一种,闪烁着泪光的温馨。
浙江省温州市龙湾区永中中学九(6)班 黄潇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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