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墙边
——献给我的12岁
很乱的巷子，但有温暖的光。我喜欢砖墙的那个角落，有高大的法国梧桐从一个被破坏的墙角里伸出来。夏季的时候，这儿有一块浓重的黑影，微微泛出墨绿的色泽来。你能相信吗，树的影子有它本身的颜色呢，我看得见。
现在这儿乱得很，有蒙上了灰尘的布艺沙发，上面还趴着绒布的、穿着花裙的熊宝宝。它也和这巷子一样得蓬头垢面，和墙那边的土地呈现出同样的颜色，似乎也能嗅见尘土的气味。但它的眼睛是那么的透彻，像阳光穿透的溪水，无辜，且温暖。我终想不出是谁那么的狠心，将它丢弃在冰冷的风中，像丢弃一段温柔的记忆。
沙发前的是盏老旧的路灯，夜间亮起来的时候就会发出“嘶嘶”的声响，周围还有扑火的蛾，用它们在光下显得透明的身体不断的撞击橘色的光华。那么的义无反顾，像在追逐年少的爱情。
春，初春，天气依旧冷。站在路灯的背面，在光亮和黑暗的中界，那块灰色的地带。
雨水肮脏我知道的，但经它们浸润后的发梢，却异样的柔顺和坠直。
抬头看见突然出现的黑色穹顶，不经想起那些关于天圆地方的传说。看身侧高个男子的侧脸，挺拔却柔情。嘴角的那条法令纹是岁月给他的唯一印记。很难想象一个50多岁的男人仍能英俊如斯。顺着他的脚步走过积水的青石板路，看冷风掀起他的衣角。他总能将我从这个城市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找出来：像公园的长椅、假山的一角，或是路灯的背面。就会怀疑，是不是他有什么魔法、我们之间有什么潜藏的联系、或是他一直真的将我放在心上……在那喜欢将叛逃当做家常便饭的豆蔻年华中，也许，只是也许想有个人来惦记着，想等待着那个穿黑色或驼色大衣的人的身影的出现，将我领回家。在他车灯的光束中飞舞的小雨或细雪，总会不经意的吸引我的全部爱恋——关于家的温暖、关于他的惦念。从未想过他的年龄，也许是他的外表里看不见那年龄的人该有的苍老、疲惫。在意的只是他的、来自他的那道关注的目光。也许我们只是忘年交，但我却总是不时想起“君生我未生，君生我已老”或是什么“恨不相逢未嫁时”的莫名诗句。希望站在他的身侧，迎来的不只是看孩子的目光。坚持要他送我白玫瑰，因为它的花语是“我足以与你相配”。
他还是送我泰迪熊之类的长毛娃娃，也不顾这已和我的年龄不配，像是一遍遍的告诉我，他仍旧当我是个小孩。他说他看我成长，很欣慰。我却无言而对。他告诉我那个叫佛罗伦萨的地方有和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一样的.青石板路。而我就期待着那永不会有的相遇：脚步声敲醒了沉睡的夜色，仍旧时雨天，黑伞黑外套的男人和长大的我。我想到《教父》中的画面，也想到《永恒的一天》。也许佛罗伦萨的浅夜，会有《雏菊》中的雨天，有打翻、被雨水稀释的颜料，在石板地上勾画出艳丽、浓厚的色调。也许彼时我会怀拥雏菊，退却稚气，走向他，或是他沉眠的墓地。
喝过酒的冬天似乎并不冷得特别厉害，酒精在我的血管里燃烧。他听我“叽叽喳喳”或是突然的沉默，一直的笑，一直的宠溺。
而今，我依旧会在墙边徘徊。那是雨夜的墙边单方亦或是双方的守望。回想我们相遇的日子，等候他的到来。等他为我撑伞。等待他的宠溺的，看我执意带走肮脏的熊娃娃。他还能用如此的表情对待我多久呢？问题不在他，而在我。当我长大，是否仍旧会一个人独立在墙边，在雨中守候，要求带走一只曾属于别人记忆的熊娃娃呢？也许它曾属于过一个守候回忆的小孩，固执地不肯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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