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在金灿灿的油菜花燃遍整个世界的时候,就那样永远地走了,留下的除了我对她的思念,还有那双布鞋。
布鞋是纯手工的,她一针一线地做的。鞋面是墨绿色绒面,上面稀疏地点缀着几朵小巧的花,花真的很小,只有小拇指指甲的四分之一大,或白或黄,十分雅致,鞋底是许多张白帆布一层一层叠上去的,线脚一圈又一圈地回旋在那白色上,似她的笑般很纯很朴实。
我的童年有好多关于她的记忆,因为父母工作的繁忙,我仿佛一直在外婆家,我的玩伴只有她和哥哥。她喜欢一边陪着我一边做布鞋,她的手白净却不乏本质的勤劳、灵巧,所以小时候的我喜欢捧着她做的鞋看,认为那是完美的'艺术品。
可是那年,她走了,在金灿灿的油菜花燃遍整个世界的时候,就那样永远地走了,走时46岁,而我还未满10岁。
仲春时节,油菜刚刚拔节、一片葱绿,咳嗽不止、持续发低热的她被家人带去医院检查,诊断为肺炎,在医疗水平相对落后的那时候,“肺炎”几乎可以算得上绝症了,刚开始,家人都瞒着她,只告诉她是一般的感冒,休息两天就没事了,那些日子,我被禁止去她身边,怕受到传染,懵懂的我认定大人的话是对的,便只远远地看着她。过了段日子,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再每天躺在床上养病,而是更加勤劳了,当家人劝阻她时,她起初缄默着,然后蓦地问一句:“我是不是快死了?”那个劝她的人无言了,站在一旁的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的尴尬。
时间久了,她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病情,没有慌乱,没有害怕,有的只是泰然与无畏,她托人上街买来布——墨绿底子缀有黄白花的绒布,让我站在一张硬纸板上,描下脚模,便开始了她最喜欢的工作。可是,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生生地看着她倚坐在门前,周围是无边的油菜海洋,那初绽的菜花星星点点、黄艳艳的,似那缀在墨绿底子鞋面上的金色花,雅致明丽,她笨拙地穿好针线,戴上指箍,将剪好的白帆布叠整齐开始缝,很小心很细致地缝着密密的针脚,每穿透一针都似乎要耗费极大的力气。她的动作亦变得迟钝了,那昔日灵巧的手抖动着,缝几针就在鬓间捋一下,细长的针闪过,很亮,很白。
望着她的脸,在菜花的映衬下没有了红润却多了一份蜡黄,间或剧烈地咳嗽,撕心裂肺般,可她极力隐忍着,侧过头、掩住嘴、噤住声,这时我看到了她颊上的一片绯红,揪心的痛亦漫上我的心扉,她终于平定了咳嗽,又久久的吁气,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看着她的难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因为没休息好呢!”面对我定定注视的目光,脸色又归为蜡黄的她搪塞着,虽然自己还幼小,可如此苍白的理由我又怎能信服?
鞋做好没几天,她走了,在金灿灿的油菜花燃遍整个世界的时候,就那样永远地走了,那双布鞋成了我永远的珍藏……
今年清明,菜花依旧遍地金黄,我取出那双珍藏了很久的布鞋,慢慢抚过,那柔滑中似乎依然融入了她的温度,好暖,与她身前一般,好怀念的感觉。我去看她,她静静地睡在那一片美丽的黄色里。看着淹在油菜田里的她的小小的坟,我陷入沉思:谁不惧怕死亡?谁不贪恋人世?在生命的尽头,她不哀声长叹,不想着该怎么延长生命,而是勇敢地面对,最后一次为她心爱的小姨孙女做鞋,那是怎样的无私与坚强?
可是,无私、坚强的她却永远地躺在那黄灿灿的菜花田里了,泪,潸然长流……
而那刻,我分明看到她带着甜甜的微笑,在风中伫足,身后是一大片金黄的油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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