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最近一次看到妈妈哭，是在表姐嫁人的那天。
震天的鞭炮，充耳的祝福，喜庆而热闹。一片忙碌之中，时辰已到，表姐夫把表姐抱下楼。我们都看到，刚刚还红光满面的姨妈，忽然低下了头，紧接着，泪水簌簌地滚了下来。表姐回了头，深深地，久久地，然后，她的妆花了一片。
母女间，没有一句话，只有眼泪，只有低低的哽咽。洁白的婚纱是幸福的开始，也是一个母亲的孤独与不舍。
我感觉到，身边的妈妈忽然捏住了我的手，眼眶渐渐地红开来。
婚礼上，有一个环节，感谢父母。司仪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两个抱枕，图案是新人灿烂明媚的笑容。两个抱枕就给了两对父母，祝愿他们高枕无忧。
我偷偷看向爸爸妈妈，这一次，是他们舒心的笑。
贰
和妈妈一起看电视。
妈妈剥了一个橘子，塞到我嘴里。
“甜不甜？”
“嗯，嗯，妈妈你自己尝一下。”
可是，下一份甜蜜还是不假思索地又进了我嘴里。
“妈妈！”
“噢，看着电视，分了心。”妈妈笑。
妈妈，是习惯吧。就像你爱我，总是不由自主地。
我给妈妈削了一个梨。
“喏。”递过去，漫不经心地。
“呀，今天的梨特别甜。”妈妈咬了一大口。
我的心一下子紧了，这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梨。我忽然想起了很多个妈妈为我削的梨，我经常要抱怨不甜啦，还有一点点皮没削干净啦。
妈妈，以后，保证你天天都能吃到那么甜的梨。
叁
某天，整理东西时，忽然翻出了二年级的作文本。
都是看图写话。我一页一页翻看着，发现几乎篇篇都是优+，只有一篇是优，问妈妈，妈妈笑：“二年级时你笨得很，看图说话是天下第一等难事。所以每篇都是我帮你写的'，然后你自己抄一遍。这篇呢，是那次我去上海，你爸爸帮你写的，所以差了些。”
隐约有点想起来了，那天妈妈不在，只有求助作文不怎么样的爸爸了，他对着那幅图，在桌上伏了一晚，浪费了好几张纸，皱着眉头，改了一遍又一遍。
这样想着，无比的温暖漫上心头。那么后来呢？我开了点窍，又看了很多书，终于可以自己拿起笔写了。有时拿了写好的文章给爸爸看，爸爸会摇着头说他不怎么理解，那时，我会得意地笑他肤浅，他总会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地搓搓手。
我停止了回忆，起身，倒了杯热水，放在正在电脑前工作的爸爸手边。
肆
那个星期天的下午，从不生病的妈妈竟然发烧了。我赶紧让妈妈躺到床上，自己跑去倒水，拿药，手忙脚乱地，水洒了一路，到床边，杯子又一倾，床单也湿了。
妈妈虚弱地看我瞎忙，忽然问了一句：“宝贝，要是哪天妈妈走了，你怎么办呢？”
我擦地板的手停了下来。没有妈妈，我怎么办呢？
我起身坐到床边，“妈妈，你走了，我也走。”我表面说得很稚气，心中却难过地哭了。
“傻孩子，那么美好的世界……”妈妈把头转了过去。
这是我们第一次讨论生死。也许它太遥远，或者太复杂，或者太可怕，反正我没想过。那妈妈呢？她经常在担心，对吗？
那个下午，在我的记忆里出奇的长，却又像只是一瞬。
妈妈从我看到这个世界讲起，讲到我第一次去幼儿园时的大哭和我幼儿园毕业时的大哭，妈妈说，那天，我长大了那么一丁点儿。讲到我们的第一次远行，我的第一篇铅字文，再讲到“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讲到一去不复返的时光。妈妈说，她还相信会有很多美好的时候，比如这个下午。
我懂了，妈妈，其实我们有很多话可以一块儿说的。那天你很开心，对吗？其实，有一些记忆，可以超越生死，超越无情的岁月，所以世界才那么美好的。
伍
在我走过的十六年里，有时，我会感到困惑，有时我会怀疑，我身边的人，是不是真的对我好。
但我从未怀疑过你们。爸爸妈妈，谢谢你们这十六年对我的照顾与影响，我明白，这是唯有父母之爱，才可以诠释的无私。
我有过很多梦想，有的很大，有的很小。最重要的那一个，是有一天，我可以带你们一起去旅行。
其实，更简单些的祝愿是——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便是那不用打伞的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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