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几度,廊前又落下一片花雨,洁白的玉兰花瓣密密铺了一地,在暗灰的水泥地面衬托下倒也显得冰雪可爱。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对座的人如是感叹,茶香氤氲中,他的脸色瞧不真切。我就势延颈一望,院门口人来人往,那些玉兰花瓣不一会儿便成了干巴巴的一团深褐,果真如泥。心有杂念,手中的笔便不自觉岔了。似乎听见对座的人笑了:“嘿!画岔了!”又有几个声音响起,原来是同室的几个孩子齐齐为我抱不平:“明明是徐老您让姐姐分的心。”
微风忽地闯进檀窗,驱走了一室茶香,对座的人那笑得如老顽童一般的脸便渐渐明晰起来了。他,就是我们大家口中的徐老——一位退休的美术老师,现在是我们院里的“专业美术指导”。
徐老是这院里的老人了,每一个孩子都是他自小看大的。但这“老”,只是说他年纪大、资格老,你若真称他为“爷爷”,他才不依哩!当初我们刚上幼儿园时被教导“要有礼貌”,于是每回见到徐老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回“徐爷爷好”。徐老曾三令五申要称他为“徐老师”,但我们还是坚持原来的称呼。于是,他每次听见都要故意臭着一张脸走过,却又偷偷地回头瞄着我们手里新奇的风车、草编蟋蟀等玩具。这一来二去,我们这群鬼机灵就都改称“徐老师”了。徐老果然十分高兴,第二天就拿来一堆花花绿绿的糖果,说要换走我们手里的风车和草编蟋蟀。那时的我们早已玩腻了那些,美滋滋地舔着糖果也就含糊地应了。过了几天,他竟捧出一堆自制风车和草编蟋蟀,我们院里每户都得到了一个堪称精美的艺术品——徐老一向大方。
也是那时起,我对绘画和手工生出极大的`兴趣来。几天后,我便成为徐老的学生,与我一同的还有院里六七个孩子。
徐老大美术功底之深厚,从那风车和草编蟋蟀便可见一斑,更令我惊讶的是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有一回我画了个坐在椅子上喝酒的醉鬼,徐老横竖看了看,只添了数笔就让我眼珠子瞪得快掉下来——醉鬼还是那个醉鬼,椅子还是那张椅子,然而醉鬼腿上多了张桌子。画倒过来,俨然是饭店打烊时椅子倒扣在桌面的情景,只是连人带椅地倒扣呵!也正是这幅画,让学校里的老师赞叹连连。
徐老的想象力如此奇妙,睥睨任何世俗规范,无形中,我也学会了去扩散思维、大胆地“胡思乱想”。
徐老的字也是极好的,那一年他写的一幅“身体健康”如今仍挂着……
“嘿!在想什么呢?”对座的人将手拿到我面前乱晃,企图换回我出走的神思。回忆渐渐稀薄,对座那人的脸总算变得真实起来——不是徐老。是啊,我怎地忘了呢!在他写了那一幅字的那年暮春,他就永远睡了,再也不会醒来了。
可是,他还活在我的记忆里、我的心里啊!否则,那时他听见我们仅为偷懒而将“徐老师”去一字成“徐老”时爽朗的笑声怎么还在耳边?否则,他那双干净而好奇的眼眸怎还如此清晰?否则,我怎会因一句似曾相似的“画岔了”想到如此多?
可惜时光飞逝不饶人,否则我怎连一句“谢谢”也来不及说!
人道“落花无情”,因它“不向枝头别”,可“落红”岂真是“无情物”,又怎会“化作春泥更护花”?又怎会即使“门外已无问花人”,也要悉心栽培下一代,企盼“绿荫冉冉遍天涯”?况且,这样一个好玩、乐天的老头儿,又怎会“无情”?
如是,在这落花时节,浮华尽散,万物如同虚化了一般,惟有记忆中的那位老人孩子般的笑脸依然明晰——笑得自由,笑得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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