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这片久远记忆中的故土，还是和当年一样。连绵的大山线条粗糙质朴，空气仿佛带着永远的泥土气息。村庄中有一座石桥，桥下有一条细细的溪水常年潺潺地流过。每年的春季，大群大群的野鸭浮在水上，它们扇动着翅膀，哗啦哗啦地羽翼纷飞声中，一片洁白的线絮充斥了我的视野。
这一切仿佛一道剪影，被每家每户所熟记，作为他们生活的烙印。
我住在这里的时候，每夜每夜都能听到流水声。它的声息在万籁俱寂中穿过黑暗的山林，穿过坚硬的石岩和窗棂，一直传到我的耳中，在我的心里重新环绕着流动，如同它环绕着这座僻静的村落一样。
溪水的源头在隔壁的大山中，我曾经去过那里。在两面苍灰色的山壁间，一线明净的流水仿佛从无法触碰的九天堕落而下，然后落地轰然碎裂成了千片万片，它们在阳光下反射着令人侧目的白色光芒，重又组合，渗透，交织，最后聚成一体，流过起伏的山涧，围着村庄轻抚着淡若轻云的人间烟火。
我站在这道清凉剔透的溪流面前，用手指拨开它们。水从的我指缝里温柔的涌出，绕着指尖离开，和其它的溪水一起流向远方。
记得我第一次遇见它时，是跟着爷爷来的。那时还很小，只记得夏日的阳光浓烈得就像纯白的`颜色，我的小手像现在这样放在清凉的水里，它们在我指尖欢快地跳跃。我太渴了，就捧了一掬喝下，并不是清甜的味道，而是和这村落一样带着泥土的味道。它们在我的身体里环绕着流动，好像我也被大山烙下了烙印。
至于爷爷，那段记忆太久远了，以至于任何印象都消散了，就像一卷古老的默片。所以我记不清他的面容，记不清他的声音，只记得水中倒映的我稚嫩的脸。
那张脸和现在的脸重合，我意识到了时间就像流水一样从我皮肤上滑过，离去了，而且再也不会回来。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早在好几前年，爷爷就在流水中跟着它一齐远去了。记得古时先哲长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是的，流水会不舍昼夜地环绕着村庄流淌，如同这世上的人来人往，生生死死，离离合合。
我将手从水中拿出，它们顺着我的手指重新滴回水里。我突然想，一滴水蒸发需要多长时间？应该不会太久吧，在这样浓烈的阳光下。
可还是有几滴离我远去了，它重又回到了流水中，跟着它一起奔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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