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源
我家的松木书架正对着西窗。每个夕阳西下的黄昏,阳光斜斜地拉进来,映在书架的玻璃窗上,把厚重尘朴的典籍和青春文艺的小说的书脊都融进了同一片光芒里。只有这个时候,它们的气息仿佛才能平和安详的交织在一起。
我一向不爱整理书架,书看完后就随手塞上去,所以经常两种完全不同风格的书排列在一起,看上去有些微妙的错乱感。因为它们属于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心绪和感想,在流长的时间里碰到了一起。
有时候我也想,文化就像一棵树,脉络分明却连系在同一个根上,扎进深厚的泥土里,始终不断,首尾相连。触摸文化之树,摸到的最外层的是粗糙的甲骨文,却在那一道道刻痕里氤氲着血与火的气息,回荡的金属的声响。慢慢的,这声息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越的长歌和青铜的古城,敲着敲着就敲出了打铁的铿锵。于是,陈旧的堆积起来,累积出新的,长江深沉的泥沙里还埋着奴隶的陶俑,帝王的祷文还在五岳之巅悠悠的徘徊,人民的喊声就已经从海边慢慢呼啸过来,带着城市繁华绚烂的灯火。
仿佛还只是一眨眼间,岁月就过去了,一切就都变了,文化也好,社会也好,人的思想也好,都踏着过去一点点堆积起来的,向前走去。
这文化分明是有生命的,因为只有有了生命,才有向上的精神。
我慢慢的摩挲着,摩挲出了这树里平仄的韵味,墨痕的清雅大气,“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既无风雨也无晴”,“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等等的高绝的文人的诗词。这毕竟是文化之树,它留下最厚重的东西,化为每一道脉络。
但漫长的历史在时间的锤炼之下,走向最近的世界。
这些深沉的敬意和厚度仿佛真正的.无足轻重了,我相信能在时间里留存下来的才是真正的经典,但真正的经典在人们眼里已经缺了重的分量。
我记得余秋雨曾经形容过他幼时村子里的人对待文化的态度,在路上见到一张有字的纸要恭恭敬敬的捡起来,尽管不认字不识字。但那种虔诚,或许现在不再有了。
我不喜欢忙忙碌碌的杜甫,他为了河山忙碌了一辈子,却永远得不到应有的尊重,这是文人和经典最大的悲哀。
就像是个错误的时代一样。
我慢慢的收拾起了书架,典籍都厚重的堆在一起,青春文学放在另一边。这样,每次我走进书房,跨过轻松的小说之后,会面容一肃,安静的感受着厚重的气息。
这才是文化的根和深深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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