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宿舍楼在宽阔的大道边,我住在四楼,有空时喜欢站在阳台上看外面的风景。
午饭后,我独自站在阳台上远眺,突然有种想看看楼底的冲动。于是弯腰把头探出护栏外,刹那间,我发现自行车道边的树荫下,一个中年男人正站在一辆满载甘蔗的人力三轮车旁边,那高瘦的身形我最熟悉不过了,无需看清面庞,便可以确认那就是我的父亲!我没料到父亲此刻会在楼下,这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街上行人很少。望着他孤独的身影,我几乎有了想喊“爸爸”的冲动,但碍于颜面,我还是咽了下去。我挺了挺腰,身体往后移了移,直到仅可看见父亲而楼下的父亲却不能看见我,因为我不想让父亲看见我正偷偷看着他。父亲是一个小生意人,无论严寒酷暑,都推着一车时令水果穿街叫卖。
父亲讲究职业道德,童叟无欺,绝不做短斤少两的手脚。所以街上许多的人都认识且相信父亲,愿意光顾他的货摊。这样,父亲每天总比同行先卖完货。尽管这小买卖很凄凉,利润不多,父亲还是乐于做,这毕竟是份能养家糊口的职业。
火热的太阳将人们堵在家里,车道上来往的人稀稀落落,我隐约听到父亲对每个过路的人说:“卖蔗呀,又甜又脆的.蔗哟!”我暗暗祈祷“上帝”们快掏腰包,哪怕只买一点点。十几分钟后,两个年轻人买走了两根甘蔗,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十分感激他们。父亲收钱后,抬头仰望高大的宿舍楼,当他的视线转到我这个方向时,我看到了那饱经风霜的面孔,我的心怦怦地剧烈跳动,因为我心中充满了愧疚。父亲仰头应该是想看看他的女儿的,但他仅知道女儿在此楼中,可惜楼高不知人在何处,更不知楼上一双眼睛注视他很久了。
一舍友在倒开水,我刚想端杯水给父亲喝,接着轻叹了一口气,想,算了吧,有那么多甘蔗,父亲大概不会口渴吧。而且我现在下去,父亲肯定又要把他那辛苦挣来的钱给我了,我不愿。
午睡铃声响了,我慢慢离开阳台,躺在床上心里极不平静。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待巡查的老师走后,我一骨碌爬起来走到阳台上。
当我再次看见父亲时,他已扣上顶半旧草帽走到那段斜坡上去了。为了推沉重的三轮车上坡,父亲尚且硬朗的身体不得不歪向一边,弓着腰,小步地艰难移动。他已累出了一身汗,那蓝白衬衫湿漉漉的紧贴在背上……
这道风景我留在心里已经很久了,我永远记得父亲那时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形态。我会将它永远留在心底,作为我的一个动力,让它的美、它的光芒充满、照亮我的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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