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戏
黄向景
进了腊月门,天早就封了大冻。这时候,地里的农活什么也不能再干。于是,村里的老戏迷们便自发的组织起来,找一间闲静屋子,生一盆旺旺的炭火,然后把那些发了黄的熟的已不能再熟的戏谱搬出来,紧锣密鼓地排练一番,以便在年后能痛痛快快地过一把戏瘾。
由于是业余爱好,因而从排戏到唱戏,老戏迷们一点儿报酬都没有。好在古装和乐器都现成,用不着新买,因而整个戏唱罢也花不了几个钱。老戏迷们唱戏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能在新春佳节里,让自己憋闷了一年的`嗓子舒畅舒畅,让老少爷们乐呵乐呵。
近几年,老戏迷们随着年龄的增大,为了能够后继有人,他们也曾打算培养一些新秀。可是,一连找了几位伶牙俐齿的后生,但他们几乎是同样不屑的眼神和语气:“跟你们唱戏,一天给多少钱?”“呸,年纪轻轻,心就钻到钱眼里去了。”老戏迷们无奈,只好打消了此念。
虽然今年的戏,全是有老戏迷自己演,但这丝毫不减他们原先的劲头。正月初六,刚走罢亲友,老戏迷们就在村中央的空地上,用土木搭起一个临时的戏台,然后穿了古装,化了脸谱,紧锣密鼓地地唱起来。
看戏的人不算少,本村的,邻村的都有,但大多是些老人和孩子。老人们自然看得津津有味,眉头舒展,而孩子们却是为了贪玩。白天戏场里,极少有青年人掺在中间,只有到了晚上,才有那么三对两对的年轻男女挤在这里,但他们的心绝非在戏上,只不过是借看戏之名,行谈情说爱之实罢了。
在有人唱首歌都敢要价十几万元或者上百万元的今天,看老戏迷们唱戏,却是分文不必拿的。只要有功夫,你可以随便搬一个座位,爱什么时候来就来,爱什么时候走就走。看戏时,你可以拉家长里短,也可以磕瓜子咀嚼冰糖葫芦,真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这景致,这氛围,恐怕连进厕所都要掏腰包的城里人,也是极羡慕极向往的吧。
一日,正在看戏,台上忽然走上一位威武英俊的将军来,只见他在台上闪展腾挪,真是威风八面。由于是化了脸谱,我竟然认不出他来,便不免问身边的李二大爷。“怎么,你连周岐大伯都认不出来吗?”“可他不是常年卧床生病不起吗?”我又惊异地问道。“是呀,他这人,怪得很呢,平时打针吃药,病就是不见好转,可一到了唱戏时,就像好人一样了,等唱完戏,他又会连床不能起呢!”听了李大伯的话,对老人和戏,我似乎又懂得了些什么。
老人自有老人的活法,只要他们喜欢,年戏——乡村的这道风景线,该不会很快就消逝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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