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桂边界,月亮山脉通迩连绵,在她的怀抱深处,苗村侗寨像星星那样散落着。爸爸在那边工作已经二十年了。
每年元宵节一过,爸就启程,早路水路几百里,去到那令他着迷的地方,为的是提早把一年的工作安排好。妈妈埋怨他休假没完就撂下家,他又是修路咧、架桥咧、两段育秧咧,摆出一大套理由。“缺你那点‘万金油’,人家火塘就不冒烟了?”妈妈一边唠叨,一边又无可奈何地为他打点行装。别看妈妈摆出一副对家庭认真负责的态度,实际上也强不了多少。等不到城边侗寨“卡秧神”,就背上“巡回医疗”的药箱穿村走寨,一直要忙到谷子黄。
忙人的孩子也早当家。弟弟读书三年,我正正规规当过六回“家长”。记得头一回家长会,我拿着手电走进教室,叔叔阿姨们以为我是他们之中哪家的小孩,直夸孝顺。只有老师知道我家的底细,苦笑着把头摇了又摇。回回开完家长会,弟弟总要转弯抹角探听虚实,有时我摆足架势唬他,他便一下子变得老实规矩了,“姐,我改行吧!别告爸爸妈妈。”这种时候,我只要点点头,他就会更殷勤地做这做那,“姐”也喊得格外甜。弟弟知道该让爸爸妈妈省心,比他的同龄人懂事多了。
俗话说,娃娃爱过节。每逢过节,我这个“家长”的苦恼更大。端阳,谁家不热热闹闹。可这一天,弟的话特别少,就是赛龙船,他也不去凑热闹。我上街买菜,看大人们又是捉鸡又是提鸭,觉得自己矮了许多,那些鸡呵鸭呵什么的我不会烧。去年为让弟开心,我学着大人包粽子,裹来裹去就是不像,结果煮成了一锅米糊糊,弟弟还楼上楼下地宣扬。中秋、重阳,爸爸妈妈总要托人带回些好吃的,可我们俩并不觉得香。
带弟弟这么些年,我虽时不时摆出家长的`威严,可从未对他红过脸。没想到巴塞罗那奥运会大家都为我国健儿高兴的当口,他却挨我揍了。为了看跳水决赛,他竟不声不响溜进茶馆,半夜才归家,我都找急眼了。也许下手狠了点儿,他边哭边跳,倔强地抗议我“不讲理”。为此我后悔了好几天。要是爸爸在家,该死的电视机也不至于当这么久的“哑巴”,我不也被比赛缠得心痒痒的吗?
转眼,城边侗寨收获已近尾声,我上初三也已一周了。今天是星期日,照理妈该回来了。按我们学校的惯例,初三学生的家长必须在第一周星期天晚上到校开会,听取各方面的情况分析并接受“毕业生教育的培训”。老师反复强调这次家长会有多重要,可日头都斜了还不见妈妈的踪影,我该怎么办呢?
妈妈来信了,是从一个伐木场写来的。不用拆,我就知道里面写的什么。只要见信,半个月内她准回不来,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还有什么办法可想?这不,没脱出以前的老套套,除了说自己忙,再就是怨爸爸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初中作文)
“廷芬,妈对不起你。现在你已是初三学生,功课忙,还得替妈妈照顾弟弟。尽管我知道你明白事理,但妈还是为你的前途担心,本来这次我可以如约参加你的家长会,可是昨天上级临时下达了任务,我们稍加休整又得出发。我知道我失约太多,可工作性质决定我只能这样,一切仍得靠你自己。
你爸最近给我的信中说,上级催他回去疗养,看来他的胃病和风湿越来越重了。要是他能赶上你的家长会,也算我失约的一点补偿……”
补偿,是的,爸爸妈妈给我的补偿已经不少,每年拿回来奖状总说其中一半是我的功劳。但是你们也太洒脱太粗心了,我一个姑娘家,衣服早已又短又小,你们连半点儿也没想到。回信怎么写?妈妈翻山越岭,难道我还忍心给她添乱吗?
“妈妈,不必内疚,爸爸去开家长会了,尽管他刚下车显得很疲惫。弟弟蹦前蹦后地跟着,瞧那份高兴劲!女儿在学校的表现一流,爸听了老师的介绍,身体一定会恢复得更快。他喜欢喝他的苗家兄弟送的米酒,我已作了准备,就等他回来美美地品尝。要是他能乘兴吹起芦笙,再像春节那样东倒西歪地跳起《斗鸡舞》,那我姐弟俩就太幸福了……”
今天最后的一班车,爸爸真能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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