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故乡的颜色曾经是黄鹂婉转的歌喉和鹧鸪空明的歌唱。
当春天把故乡的山山水水装扮得有声有色的时候,黄鹂和鹧鸪便不约而至。说不定在哪一天清晨催开梦乡的就是黄鹂清脆嘹亮的声音。它就藏在我家后院的几棵枝叶繁茂的大pào树上。如果你站在树下想瞅一瞅它娇小玲珑的倩影,几乎是不可能的,似乎它要和你捉迷藏似的,这一刻,连声音也听不见了,好像晨曦中的那一点音色单单是为了装饰我的清梦,此时,倒有点“深闺颜色好,轻易不示人”的意趣。不过,这小可爱,胆儿却挺小,只一声咳,它就几只几只的一起飞起来了,同时伴着它受惊的鸣叫。这时候,满眼便朦胧起黄鹂那璀璨的鲜亮的金黄色的羽翅,就在枝叶和蓝天之间,平添了一道带有国画意趣的风景。心里装着黄鹂的袅袅余音走向田野,耳际边又响起“咕咕咕、咕咕......”的低回悦耳的声音。其实,鹧鸪或在那一片青绿浓浓的禾田里,或在那田畴郁郁葱葱的蒿草丛里,看不见鹧鸪的影儿,这清冽的声音反而觉得被这满眼的绿色渲染得绿意婆娑,而且还掺和着春日妩媚阳光的味道,此时却无古人“游子乍闻征袖湿,佳人才唱翠眉低”的黯然神伤,更没有“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的惆怅。不知“杜宇词中听初月,鹧鸪声里问斜阳”是否有一番离愁别绪,我从其中却咀嚼出一层故园乡野的诗情画意来。
在我少年的记忆里,故乡的颜色曾经是甘甜里有淡淡酸意的棠梨子果和浅红的毛楂子的味道。
那是个很难吃饱饭的岁月,时常在上下学的路上摘些棠梨子果和毛楂子来充饥,当然还有野鸡腿子、老鸹瓣儿、野蒜之类的。那时,这些东西一到春二三月就噌噌地从山坡田埂上长出来,仿佛知道我们特别喜欢它们似的,花儿红紫烂漫的,叶儿姿态各异的。我们还为它们编个顺口溜:“酸酸甜甜棠梨子果,赛过仙桃仙人果;毛楂子,鸡腿子,垫吧垫吧就不饿;老鸹瓣儿有味道,还有野蒜不放过。”不过,有些是春夏就可食用,有些直到秋天才能熟,像棠梨子果和毛楂子就是如此。
棠梨子果,长在棠梨子树上。这树生长在或山野、或田埂上,春天来时,就漫不经心地恣意地绽放出碎紫色的花儿来,似乎花儿比叶子要多,像云一样,浮在绿叶上,花儿一簇一簇的,随后就结出一抖搂一抖搂的果子来,果子都像佛珠般大小,起初是浅绿色的,经一夏之后,就渐渐地变成黑紫色的了。我们经过的路上,就随意长有这样的果子迎着阳光挂着,我们也就随时盯着它们,在它们没成熟的时节,谁也不惊动它。仿佛它们也着急似的,一到秋来,就熟了。我们小伙伴便搭伙一抖搂一抖搂地摘下来,一棵树也不一次就摘完,总留着些等下一次。这棠梨子果一放到嘴里,深黑色的浓稠的果浆几乎没什么感觉,立刻就化了,透过舌尖儿,那甘美醇和的滋味是我到现在品尝过的水果都无法与其媲美的。到过许多地方,我总特别留意是否有这种家乡果,可是一次也没见过,大概它只生长在我们家乡的'山野吧!毛楂子,矮矮的,总是蹲在草丛里,熟透了,每个带刺儿的枝条上都垂挂着,像夜晚盏盏绯红的小灯泡一样,羞答答的,尽管味道不及棠梨子果,但果肉却多些,适宜速效“果腹”。今天,我们常把买来的水果洗净后,盛放在精致的器皿里,以显示它很有品位似的,我不知道若把这样的家乡果也如此礼遇厚待,是否也能登大雅之堂呢?
棠梨子果也好,毛楂子也好,还有它们的同伴们也好,都无人夸颜色好。但随着岁月的流逝,它们却成了我故乡记忆的情感符号。不知道是年龄的原因,还是总有一份故乡情结,我有时会在秋光斜阳里想起它,有时会在暮雨潇潇里想起它,有时会在月光如华的夜晚想起它,有时还会在轻吟带有点点乡愁的唐诗宋词里想起它。
我其实漂泊在外已有几十载春秋,现在,故乡在我的记忆里总感觉像是一幅幅水墨画一样,有时如春雨过后的天空明净空灵,有时似山间幽兰静默淡淡香,有时若菱花照水,蜻蜓翩然而飞的溶溶春光......其间,时而还会想起老父亲“青箬笠,斜风细雨不须归”的身影,想起走近老家,远远看见袅袅轻起的炊烟越飘越淡的样子......
故乡的颜色总如一本童话,恒久珍藏于我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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