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是父亲的继母。这是我儿时偶尔听母亲说的。那时自己还小,不懂的什么亲与继的关系,只知道,奶奶,就是我的奶奶,直到现在!
记忆中,我就见过一次奶奶。她胖胖的,中等个儿,皮肤白皙,慈眉善眼,说话温和。六十多岁点,就盘着老人都盘的那种籫子发饰,但却给我留下终身难忘的印象。
记得那是1963年冬天,父亲回江南休探亲假,带上母亲与我去上海探望奶奶。奶奶在一个陈姓家里做保姆,听说已经做了四十余年了。那家东家住的小洋楼,房子很大。记忆中,奶奶在隔壁院子的楼上,有自己单独的一间小房间,那是奶奶的安歇之地,也许是主家的房产。陈家的地板全是红色木地板,但可看到经过岁月的擦痕与磨痕,有的地方已显出漆色淡落。那淡落的擦痕里,一定是奶奶经常擦地留下的岁月印痕,还听说,那地板要是经常打蜡的。我无疑对此环境的人家产生很多好奇。当时看陈家就三口人,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奶奶,满头银发,干净利索,身体不错,对人和善,奶奶让我称呼“老太太”。还有两个年轻人是夫妻,奶奶让我称呼“二少爷,二少奶奶”。听母亲说,那是老太太的二孙子与孙媳妇。四十余年里,奶奶都伺候过哪些人,我无从知晓!记忆中,那家人都很和善,否则奶奶也不会在他们家呆那么长时间吧!
奶奶姓郭,祖籍广东中山候楼村人氏,生于1902年9月15日,享年66岁。她一生没有孩子。但奶奶是什么时间与爷爷成亲的?那时父亲的生母,我的亲奶奶又是什么时间去世的?爷爷什么时间去世的?奶奶为什么会独自一人远离故乡去上海做事?这些都是个谜团!有关亲奶奶的经历,也只是父亲的片言只语。那次祖籍一行,才知道,表姑母的母亲与我的亲奶奶是同胞姐妹。但姑母年逾九十五岁高龄,戴着“助听器”,不会说、也听不懂普通话,表姑母对奶奶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且压根就不知道。但却说,我很像亲奶奶。我只能从姑母家的照片中,看到姨奶一生不同时代的照片,很是端庄漂亮,我很想从姨奶的形象中,去想象亲奶奶的模样。我打听老人的墓地,听说墓地因家里年久没人,早没了踪影。爷爷漂泊海外,尸骨也没了踪影。有时想想,父亲都是一别四十载,改革开放后,才首次回乡探亲,所以爷爷和亲奶,他们的人生也挺悲催的!有关父母的家史,我知道的很少,因此在我心灵里得不到释放,这也是我此生的遗憾,不能像其他笔者,写起自己家的事,可以追溯几代人!
那次回祖籍,听表姐夫分析说,以前那边有郭姓大户人家在上海做生意。也许爷爷远赴澳大利亚行医前,迎娶了奶奶,爷爷后来去世了,奶奶就投奔亲戚去了上海,是亲戚帮忙介绍到陈家做事,以谋生存吧!过去的传统观念,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人守寡终身不嫁。这只是推测,应该是很合理的。
我很喜欢奶奶,奶奶对我很和气,也喜欢我。那次去看她,我记忆最清楚的是奶奶与父母,带我去“大世界”看“哈哈镜”,那各个镜子里的我,变换着丑怪模样,惹的大家开怀大笑,我终身难忘。
那次探望很短暂,临返回时,奶奶与我们去照相馆合影留念,可惜那张照片不见了。在特殊年代中,我们家被查抄过几次,很多照片都被抄走,但我还有记忆。
2010年秋我回江南后去上海看“世博会”,还抽时间专门寻找“大世界”的旧址。“大世界”曾经是旧、新上海的室内娱乐场所,热闹非凡。可当找到那里时,让我大失所望!随着岁月的变迁,不大的.正门都被封死。如不是那张广告上的“大世界”三个字,我无法想象那里就是。但整个楼的外观,那异国风格的独特建筑,与两个憨态可掬的石狮子,还在向人们展示它当年的鼎盛。现在看,在特殊运动中,整幢楼能完整保存下来已非常不简单!那一刻奶奶带我来玩的情景,又浮现眼前,我感慨万千!我请路人帮我留影作纪念,了却平生的夙愿,因为那是我怀念奶奶的一份情愫!
1965年,母亲有了小弟身孕,便携带我迁居父亲所在的山区县,这意味着离奶奶越来越远了。父亲将这情况告诉了奶奶。奶奶尽一个母亲、婆婆、奶奶的义务,在裁缝那里,给小弟做了两套大红底色,砕花花的棉衣裤。也许奶奶认为红色喜庆,但母亲感觉有点乡里乡气。说,生个女娃还可以,如果是男娃,颜色太红。奶奶也给我做了一件砕花大襟棉袄,明处扣子盘的是“琵琶扣”,那些衣物的面子全是“人造棉”的,很是软和。母亲也感觉,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穿这样款式的棉袄太老气。其实,作为一个继婆婆,在尽一份心意,能做到已经很不错了。
奶奶一直身体不错,按现在说,应该有“高血压”。父亲工作忙了,总鼓励我替他们经常给奶奶写信。奶奶住的那条街道“陕西北路”的名称,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那时大多奶奶都有回信,还给我寄过毛主席像章。凭内容与字迹可以知道,奶奶是有点文化的,但文化不高。记得1967年2月,我连写几封信后才收到奶奶的回信,原来奶奶生病了。只说是“心绞痛”.身体不大好,大夫不让多动,但没说根源。在同年我生日前,我也给奶奶写了封信,父亲让写上他的工作又调到了一个基层,叫“南星”的镇子,奶奶想,是否我的笔误,问是“南京”吗?从奶奶的回信中,可以看到她是多么希望我们一家离她近点。
1968年2月下旬的一天,陈家一封电报,“母病危,速来!”父母慌了手脚,赶紧给单位请假,由于我要上学(其实那个年代上不上都没关系),父母把我独自留在家里,并委托邻居奶奶顺便照看,也因经济紧张,多一人去就要花费很多钱。考虑我小不会做饭,便去学校联系,让我暂时在老师食堂搭几天伙,然后带着两岁多的小弟赶去。
父母赶去后,知道了原由。由于那场特殊运动,一家叫什么“修配厂”的造反派,对陈家进行了抄家,同时也抄了我奶奶的小房间。那时奶奶一人,尽管做保姆,但没什么负担,所以有点积蓄。过去的老人,多少也有几样小首饰,最少嫁给爷爷时,一定会有的,也一并被抄走。奶奶申辩,那都是她的个人财产。可是人家认为:你一个保姆,凭什么有积蓄与首饰,并诬陷说是“帮资本家转移财产”扬长而去。其实存款不过千余元,但在那年月无疑是笔大财富!可他们哪里知道奶奶以前也是大户家人,爷爷在世时,也会寄钱与物品。奶奶之所以背井离乡做保姆,那也是生活所迫。后期间也有海外亲戚接济,因为奶奶用的一个小铁盒子上,上面全是外文字。可是那个年代哪有公理可言!听父亲念叨,奶奶那时也就三、四十元薪酬。我猜测在奶奶的心里,也许因为父亲不是亲生的,在为自己日后养老省吃俭用作打算。虽是伺候人的,毕竟环境与条件还是较优越的。且我们住在山区县,老人是根本无法适应的。对于一个无亲生儿女的独居老人,一生才积攒下那么点钱,她哪能承受住那样的打击!最后,奶奶终因忧郁、委屈、焦虑、无奈、绝望,寝食难安,二次犯病,在无奈的期待中,与28日23:40分离开人世!
父母处理完奶奶的丧事后,顺途回了趟外婆家,呆了几天匆匆返回。
回来时,父、母亲臂戴黑纱,母亲短发鬓角处,卡子上别了一个白色装饰。回来后也给我做了一个黑纱。经火车托运回奶奶的唯一遗产,一个旧的“樟木箱”子,还带回了奶奶的“骨灰盒”。箱子里,全是奶奶的旧衣服,基本都是单衣服。里面有一床棉被,我记忆中,我们还用了几年,那是一床由几块棉布拼凑的被面,颜色洗的很淡很旧了,已经显示不出什么花型,就是白底上一些线条砕格子类似的棉布。由此而知,奶奶即使有点积蓄,平日里也是勤俭过日子的人。
奶奶走了,我再也没有奶奶了,我好难过!在孙女我的心中,我只有这一面之缘的奶奶!
时代变迁,家里一直不顺。次年秋天我们被迫下乡了。
后来母亲得病了,且越来越重,我们家债台高筑(时逢上海那边落实奶奶的财产,小首饰折价甚微,与存款数予以退还,但其中的曲折坎坷不容回忆,但却为母亲治病、还债,解了燃眉之急)。针对放在竹笆顶棚上奶奶的盒子,好心村民大伯建议说:“人死了,应该入土为安。这些阴气东西放在家里不合适。”因此我抱上盒子,在大伯的带领下,选了个向阳的大土坎,在中间掏了一个大小可以放进盒子的凹形,再封住外口。最后母亲也走了,选的墓地,刚好与奶奶相临的山下。可是遗憾的是,若干年后,那座大土坎,因阴雨滑坡,奶奶的盒子没了踪影。因此每年再去时,只有在那山坡下为奶奶焚烧祭奠。
伯父与父亲先后去世了。我最疼爱的小弟也因病英年早逝。最后为了把一家故去亲人集中在一起,方便祭奠,便在小弟走后的次年,把伯父,父亲的骨灰盒,还把奶奶、母亲坟上土分别用陶罐装上,按辈份一次立碑安放在小弟的葬地。
多少年前,在清明前夕,我曾为父亲,母亲,小弟写过怀念文章,并被报刊发表。去年又为伯父写了文章,在好几家网站发表。今年我的心愿,就是为我的奶奶—郭杏莲,写下此篇怀念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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