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场上,必有茶馆,少则一家,多则六七家。当时茶馆就叫茶馆,还没有取“纯心找茶”、“井茶局”之类的怪名字。还好!
茶馆里有小木桌,竹制倗倗椅,或长板凳。倗倗椅的坐垫,用细篾编成,柔软而牢实。木桌黝黑,竹椅发亮,大灶台上一字儿排开十几个大水壶,冒着东摇西晃的蒸汽。
赶场天,农民做罢买卖,便奔茶馆而去。茶客到了门边,尚在张望,肩上搭着抹桌布,手里提着水壶的堂倌,就大声吆喝着迎过来打招呼,声到手到,脏抹布随即抹光桌面。众人围桌坐定后,不待扬头高喊“茶来!”堂倌又已经一手提壶,一手抱一摞茶具,小跑而至。到了桌前,沿桌边撒一圈,茶船便满桌开花,一人一个,恰到好处;装着茶叶的茶碗跟着又飞上了茶船。随后,堂倌一手递碗盖,让盖面贴紧碗沿,另一手提把长嘴铜壶,隔你很远,壶身一斜,一条开水就跃入你的碗中。忽地壶嘴一颠,一收一翘,便满了碗,滴水不洒,绝对安全。手一松,叭嗒,碗盖翻身,将碗口严严扣住,碗里小鱼似地游着的茶叶,也被扣住了。那动作,那身手,好不利落!
如果茶客要擦脸,堂倌又应声前往。只见他,左手抬一叠热毛巾,右手一张张揭过,在空中一旋,飞给客人,百发百中。客人用完随手回抛,堂倌总能巧妙自然地将其捉住。有时有三四张毛巾一起抛来,他也能从容抓牢,有的还故意卖彩,张口衔接,以博注水喝彩——后来的明星们,不是总要求“来点掌声”吗!
有的茶客没时间,路过,会专门刹一脚,进来听完堂倌的“吼堂”,再走!因为堂倌总在吆喝,所以他们又叫“吆师”。想起另一个词,“吆鸭子”,也该是这个“吆”字,因为赶鸭子的人,都走在后面,边走也要边吆喝。
堂倌,是茶馆里最活跃的人!
有身份的人一跨过茶馆门槛,总有七八个茶客,停下正忙乱着的'嘴巴,改成喊话,喊两个字:“茶钱!”争着给钱。招呼声继续此伏彼起:“堂倌,来这儿拿!”“哪个兴的哟,这儿给了!”“王大爷的茶钱都不要争了,我开了!”连“謇巴音儿”也跟着吼。也有干叫茶钱的,这种人不起身,只抬屁股,有的根本不抬。
有的人恰好这时候进门,并不晓得情况,就先乱喊一通:“茶钱茶钱!”
随后几个实心肠就七手八脚,拉拉扯扯,争先恐后,好像这个人把钱给了,那个人就不答应;另外一个人给了钱呢,别的人又要怄气。
这种乱哄哄的局面,必得堂倌才能收拾。只听他大喝一声:“谢了!”手随声到,抓起某一位诚心客的茶钱,再补上一句,“都把钱揣回去,收好。二回子,二回子!二回不收你们的,我是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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