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肝和夜盲症的散文

2021-04-15 散文

　　我母亲得了夜盲症，俗称鸡婆眼，一到傍晚，就瞎子似的看不到路，要我们牵着走。队上人说，得了这夜盲症，必须要用猪肝。可是这年月，到哪里去找猪肝呢？公社食品站是有的，可是那得要钱，我们家里没有钱。况且，就是有钱，公社食品站人我们也不认识，买不到呀。队上人又说了，这夜盲症如果不治，得的时间久了，就会变成真的瞎子。那时候我八岁。在这个年龄，母亲在我心目中是很重要的。要是母亲的眼睛真的瞎了，我可怎么办啊！我急得什么似的，用我的小心眼想了许多幼稚可笑的办法，都行不通。后来，我想到了我二姐。

　　我之所以想到我二姐，是因为我二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自她嫁出去以后，就时不时地拿东西回来补贴我们家。可是，这一阵子，二姐已有好久没有回来了。我于是悄悄对母亲说：

　　“娘，我想到二姐家里去。”

　　母亲问：“无缘无故，去你二姐家里干么子？”

　　我说：“我去问二姐要些猪肝治你的鸡婆眼。”

　　母亲感动了，摸着我的头说：“崽，傻崽，找你二姐有什么用，你二姐家里哪有猪肝？嫁出去这几年，为了补贴我们，你二姐过得太苦了。娘的眼睛不要你告诉二姐，免得她知道了着急。”

　　我固执地说：“不，我偏要去。”

　　母亲看了我一会，似乎也有所想，便改口道：“经常吃你二姐的，你要去，有什么东西可拿呢？”

　　我说：“二姐喜欢吃泥鳅，我捉些泥鳅去。”

　　母亲同意了。

　　那时候田里泥鳅可不少。于是，我用我八岁的小手，在水里田里趔趄了两天，捉了一斤多泥鳅。

　　我去我二姐家那天，是个大晴天。一大早，母亲就用一块布把那一斤多泥鳅包了，交我提着。我在母亲的千叮咛万嘱咐中，踏上了去二姐家的路。

　　从我家到二姐家一共有二十几里地，一路上尽是山尽是水。当我筋疲力尽走到二姐那个生产队时，已是晌午过后了。远远看到二姐在同生产队里的人在踩田，我立马有了精神，一边扬着手里那包用布包着的泥鳅，一边撒开脚丫子，一边欢快地喊：“二姐！二姐！”

　　听到喊声，正在踩田的二姐循声一看，发现是我，赶忙扔了踩田棍，跳出水田，向我奔来。我飞一样跑向二姐，扑到二姐怀里，已是满头大汗。二姐抱着我又是亲又是摸。

　　亲热够了，二姐才突然想起来似的'问我：“弟弟，是谁带你来的？”

　　我头一抬，自豪地说：“没有谁带我，是我自己一个人来的！”

　　二姐环顾四周，等明白了我说的话是真的，泪水立马吓了出来：“这一路到我家，沿途又是山又是水的，到处都是危险，你年纪这么小，要是在路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叫我如何向爹娘交代呀！”接着又埋怨父母：“弟弟这么小，你们也放心让弟弟一个人来！”

　　然而因为疲劳，我在二姐的怀里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是晚上。二姐特意为我弄了几个荷包蛋。我又香又甜地吃着。

　　二姐看着我问：“弟弟，你来二姐家里有什么事？”

　　我拍着自己吃得饱饱的肚子，回答：“我想二姐了。”

　　但是小孩子毕竟口风不严，不多会儿我就告诉了二姐我的来意。二姐听了，真的如母亲所预料的那样，急得什么似的。

　　“这该怎么办呢？这该怎么办呢？”二姐泪水汪汪地说，“母亲是缺少油水所至啊！这都怪我，生产队里忙，抽不开身，这么久没有回家了！”

　　这天晚上，二姐就搂着我睡觉。我偎在二姐怀里，睡得很香。还在睡里，做了一个好梦，梦里，母亲的夜盲症好了。半夜我笑醒了一次，笑醒后，发现身边床上是空的。我想：“二姐去了哪里呢？”不过很快我又睡着了。第二天天刚放亮，我就看到二姐从外面急匆匆地回来。第二天晚上也一样。第三天晚上也一样。第四天早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二姐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提着东西。

　　二姐把我叫起来，然后自言自语地说：“现在肉也真难买。不去公社食品站不知道，现在缺油少水的人还真多。这几天半夜后我都去排队了，直到今天才把肉和猪肝买回来。”

　　接着二姐一边风风火火地做饭，一边对我说：“弟弟，我原想留你在二姐家里多住几天，可是你出来已有好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家里爹娘会担心，今天只好让你回家了。”

　　我点点头。

　　走的时候，二姐本来只打算送我到村口的。可是送着送着，二姐总担心前面有什么山有什么水的，怕我出什么意外，送了一阵又一阵，又是抱又是拉。就这样一直把我送到家门口。在离家门不远的地方，二姐站住了，把肉和猪肝交给我，对我说：“弟弟，二姐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我说：“二姐，都到家了，你就干脆回家吧。”

　　二姐说：“不啦，我还要赶回去出工，不然队上要扣工分。”

　　我知道队上的事，便不再强求二姐，只是有些依依不舍。我走几步回头看一下，二姐站在那里。我走几步回头看一下，二姐还站在那里……

　　到家了。

　　母亲果然急得什么似的，正倚在家门口盼着我。我大叫了一声：“娘！”向母亲飞去。母亲喜出望外，象母鸡张开翅膀一样迎向我，把我抱住。我偎在母亲怀里，却把眼睛从母亲的怀里挣出来，回过头去望，发现二姐还远远地站在那里，已成了一个小黑点。

　　母亲问：“你在看什么？’

　　我说：“看二姐。”

　　“二姐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