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父亲亲生的。这句话从小到出嫁,都是句号。我没有怀疑过,因为父亲虽然不善表达,但我能时时感受到他深深的父爱。
小时候我体弱多病,曾经一度被医生判定活不长了。记得那是我八岁的一天,父亲听村里的赤脚医生说,大垛有个医院,有一种仪器叫“心电图,”能准确诊断心脏是不是有毛病。他就在生产队预支了工分钱,撑船带我去看病。
父亲起了个大早,把洗澡的长桶放在船舱里,铺上被子,让我坐在长桶里,坐累了可以睡下。然后他就一篙接一篙,使劲撑着船。我昨晚听见他跟母亲商量:虽说离大垛有几十里水路,但起早去,上午能赶上看病,下午就来得及回来。父亲否决了母亲“两条篙子撑得快”的提议,坚持他一个人带我去医院,让母亲在生产队出勤挣工分,一家六口,日子还要过下去哩。
看着父亲撑船,我一会儿就看累了,躺在长桶里,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不知道父亲撑了多久,感到船身一震,父亲喊醒我,说医院到了。我跟着父亲上岸,木偶一样,在医生指点下,做了心电图。然后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神情严肃地对父亲说:“这个孩子是先天性心脏病,回去养着玩吧。一般这种病活不过十八岁。”
父亲一下子脸色煞白,缓了一口气,又不甘心地问医生,先天性心脏病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办法治?
白大褂解释说,“这孩子的心脏没有长得全,有个猫洞儿。治这个病,要去上海的大医院,动大手术,把猫洞儿补上。”
父亲一听,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滚出来。他怕我看见,迅速转过身擦掉,然后默默地抱起我,上船回家。他拿起篙子之前,掬起几捧河水,把脸埋在手掌中,我知道他哭了,他想借洗脸,用河水来掩盖他的泪水。
我没有哭,我也不相信我会死。坐在长桶里,看着父亲一篙一篙往回撑,我安慰他,别听那个医生瞎说,我心里面又没有养猫,怎么可能会有猫洞儿!
回家之后,可能我的`情况一天不如一天。但我却感到很幸福。也不要上学了,妈妈和奶奶,每天都要问我:“今天想吃什么?”然后想天法都要去弄给我吃。
有一天我面对她们的询问,想了一会儿,说要吃柿子。爸爸放下早饭碗,说他去沈伦买,就出去了。到中午了,奶奶说,你爸爸马上要回来了,回来你就有柿子吃。等到晚上父亲也没有回来,奶奶不停地念叨,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有多想吃柿子,只不过她们天天问,我想不到要吃什么,就随口瞎说一个。
我半夜被奶奶喊醒,说父亲买了四个柿子回来了,起来吃一个。我半睡半醒地吃着柿子,听父亲说,他在沈伦没有买到柿子,就赶紧赶到茅山去,在茅山,又没有找到柿子,接着又去了顾庄、戴南,最后在戴南,才买到了这几个柿子。我不知道转这一圈有多远,但我知道,父亲因为我一句话,马不停蹄在外面走了一天。二奶奶以前还哄我,说我是从村头捡回来的,我才不信她,捡回来的孩子有这么宝贝的吗?我是父亲亲生的。
后来我没有死,竟然活得好好的,就是瘦得豆芽菜一样,在我嫁给老樊后,有一件事,让我对父亲很不满,我是父亲亲生的?这句话在我心里加上了问号。
刚结婚的那一年腊月底,也记不清是为了什么事,在父亲家里,我跟老樊吵架,那时候,又不会骂人,又舍不得打他,我就努努藤一样,揪着他袖子不松手。老樊倒是一点不生气,父亲看不下去,喝令我松开手,我当然不听他,仍然揪着老樊的衣袖,他走到哪儿我缠到哪儿。父亲一边责怪我不讲理,一边作势举起手要打我。我心里不相信他会为了帮女婿,来打女儿,就没有躲闪。啪的一声,父亲的巴掌打在我的手上,虽然有响声,但不是很疼,我仍然没有松手。
这时候,一直被我缠着都没有发火的老樊,立即变了脸,急赤白脸地跟我父亲吼:“她愿意揪就由她揪,你打她做什呢!”
父亲一下子被老樊吼蒙了,愣在哪儿,不解地看着我们。等醒过头来,气得直跺脚,一叠声喊:“滚!滚!滚!”
“走,不在他家,我们回家,回家你接着揪。”老樊拉了我就走。那一刻,我松开手,乖乖地跟老樊回徐富,心里怨恨父亲,还没有老樊对我好,我揪住老樊,他都没有打我,而父亲却打了我一巴掌,我一定是个假女儿,我是父亲亲生的吗?
以至于那一年春节,挨到初四都没有回娘家拜年,父亲沉不住气,打发了弟弟,提着肉和面的“盒子”来接我才回家。
这个心结,直到小樊要出嫁,才解开。我也有女婿了,才明白了父亲的苦心。我现在一见到女婿回来,就变着花样做饭烧菜,只要听到他们意见不同,我立即旗帜鲜明地站在女婿一方。父亲当年之所以帮老樊,就和我现在讨好女婿一样,都是希望自己对女婿好,以后女婿才会更对自己女儿好。我竟然不理解父亲,
想起父亲那装腔作势的一巴掌,我不禁莞尔:我是父亲亲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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