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冰凌花散文

2020-11-05 散文

　　于我而言，冰凌花是一个童话，是有着真实触感、可以相伴一生的童话。

　　最开始听到冰凌花的名字，以为是开在窗玻璃上的那种或晶莹剔透、或白霜茸茸的霜花。那时我们也把它叫作冰凌花。在只有小人书和玻璃球的年代里，它也是孩子们的童话，对它的迷恋不亚于白雪公主。

　　那些透明的、半透明的、还有结着厚厚白霜的霜花，梦幻一般，每天都会有新的变化。冷得出不了门的日子里，由着自己高兴，呵气成霜，变幻着可控或不可控制的图案，被冬天禁锢在老房子里的童年便不那么单调了。

　　几年前的一个偶然，在网络上看到了冰凌花的图片，不禁哑然：哦，原来这才是冰凌花。又暗自窃语，幸好没有与人说起过自己对冰凌花的错误认知。藏起对自己孤陋寡闻的羞怯，带着好奇逐一欣赏那些绽放于冰雪之上的花朵。

　　生于斯，长于斯，身为东北人，最是了解冰的剔透、雪的洁白之下，是怎样彻骨的冰冷。那些娇嫩的黄色花蕾怎么可能不被冰雪冻僵，怎么还能舒展花瓣，开出那么率真温暖的花朵？这些空灵生命，在冰天雪地中经过怎样的孕育？

　　手指轻弹，光标移动，一页页图片在眼前流转跳跃，那些花儿便似有了生命，鲜活起来。摄影的角度不停变化，而它，总是那么安静，小小的身子顶着圆鼓鼓的花蕾或是向阳花般的金色小花盘，带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从容安然而立，不会随风招展，也不会忐忑卑微，静如处子，安如璞玉。

　　大片的冰天雪地，一丛丛娇小的黄花，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不禁感叹大自然的神奇，感叹冰凌花顽强质朴的生命魅力。脑中忽然跳出一个词：柔韧。它形体的小，颜色的娇，形态的俏，都给人以柔弱之感。然而，看到它在冰雪中挺得笔直的腰身，便能感受到它骨子里的坚韧与傲然。一种喜欢，一种相惜，自心底悄然涌起。

　　自那日起，这小小的花儿，便在我心中种下了一见钟情的种子。我知，终有一日，我会去寻访它的所在。

　　然，琐碎的日常，凡俗的生活，把这灵犀相通的约定掩在了时光深处，不经意间，岁月的纤尘层层落定。数年过去，虽然有过几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但是都奔向远方的山岳与水泽，奔向历史名城和人文典故，冰凌花的约定一直藏在心底，恍如隔世。

　　见冰凌花是需要契机的，它有自己的花季，有自己的领地，时间不对，或者找不到那片神秘领土，怎能找到它的身影；而去见它时，有没有适合同行的那个人，有没有恰到好处的空闲与情绪，都纠结成去与不去的理由。

　　就这样蹉跎着，相见的愿望已不再如当初那般急切，沉淀到情感的最底层，不会轻易翻动。但只要青鸟的.翅膀轻轻拂落那些浮尘，镌刻于心的笔画仍是清晰可见，所谓伊人，在雪一方，在心中央。

　　这个春天注定该是与冰凌花相见的时刻了，约了写字的朋友，去赴一场欠在经年过往的约会，编织一些染色留香的文字。离我最近的冰凌花，就长在山青水秀的兴凯湖畔。空灵的东西应该是远离俗世的，破雪报春的冰凌花更应该是与山水相依的精灵。

　　驱车而行，天很蓝，风有点暖，几只天鹅弯着优雅的脖颈在路边的田野里流连，田野里零星散着点残雪和秸秆，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时光似乎也变得和缓许多，不再锱铢必较。远远的，看到兴凯湖观景台标志性的建筑，像天使洁白的翅膀，斜斜地插入蓝天。

　　车子在一片稀疏的小树林附近停了下来，听说这里是冰凌花最常见的地段，众人下车，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半山坡上，残雪已然不多，依旧满目荒凉，不见一丝返青的草色。踩着枯枝败叶穿行于林中，不时有干枯的树枝被折断，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湛蓝的天空里远远地传出去，而冰凌花却是遍寻不见。

　　听人说冰凌花开的时候，一丛丛，一片片，像黄灿灿的金子，洒满山林间的空地，黄得耀眼呢。我的冰凌花呢？若等下次再见，不知又是何时。来来回回地转了几圈，有些颓然。

　　远处有人兴奋地喊叫着：找到了！找到了！

　　而我脚下尽是干枯脱色的落叶，厚厚的，没过了鞋子。忽然间福至心灵，拂开枯败的叶子，伏下身仔细寻找。或许是我的虔诚感动了上天，刹那间，像被神仙点化过一般，满地的花蕾忽地映入眼帘，褐色花萼包裹着嫩黄的花瓣，在黑土之上，冰雪之间傲然挺立，大的、小的、初绽的、半开的……以不同的姿态向着最终的绽放打开自己，坦然而纯粹。

　　是的，就是这样的。与我图上看的、心中想的完全一样，冰凌花就该是这般模样。

　　我柔缓的表情安之若素，它安然的神态宠辱不惊。在温柔中略带凉意的春风中，我与这北方最早绽放的花儿欣然相对，没有意外的惊艳，没有震撼的波澜，所有的词汇与情感随风泛着平缓的微波。我们在梦中早已相聚过千回百回，不是吗？

　　它一定读过仓央嘉措的诗：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这就是它想对我说的话吧。而我想说：我见，或不见你，你总在那里，不远不近。这，是我心底的话。

　　世事纷繁，在俗世的炎凉冷暖之外，保留一份纯真，收藏几段童话，算是一件幸福的事吧。

　　幼年的童话，似隔着结霜的窗花，看上去晶莹剔透，望过去，却是模糊不清的，已经随着旧城区、老房子一起消逝在时光的深处，正如在记忆里跳跃着的童年时光，光影斑驳，渐行渐远。

　　冰凌花是另一个童话，交叠着柔媚与坚强，倾尽所有，只为绽放。一场雪落，一次涅槃，一季花开，一度重生，人生的起落莫不如此。

　　不早不晚，在我成熟的季节与之遇见，即不会因浅薄而怠慢，亦不会因世故而漠然，这份缘刚刚好。此后的光阴里，我来或不来，心底都会漾着淡金色的光芒，岁月安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