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令刚刚进入立冬的时候,我就在想,属于牵牛花的季节,定然是要走远了。然而,我却常常不可思议地想着那走远了的牵牛花。想着,想着,不觉就发现自己的心绪,似乎被牵牛花的花魂所牵引,于是,自己的心底也就自然如牵牛花一样柔软起来,幽婉起来。
其实,牵牛花是一种寻寻常常的花儿。小时候,在乡村野地,我并没有少见,只是那时心性的幼稚,没能过多地去在意。人,也许就是这样。人不到一定的年龄,往往不会体味一种寻常的花儿所予人的内质。
坦白地说,我忘不了今年第一次见到的牵牛花,医院里的牵牛花。去医院的时候,住院部北区那栋楼前,泡桐花开得正盛,不几日,似乎是转眼的功夫,再看,那一树的泡桐花,却全谢了,只留下满树的嫩叶在风中摇曳着。那时那刻,想着母亲的病情,自然偷偷落泪起来。不承想,给母亲陪护,十多天里的清晨,我却意外地发现了北区的路边,绿化带里,悄悄匍匐着一地的牵牛花,粉红,娇小,柔弱。望着那柔弱而又顽强的生命,心中似有了希望与保证……终于,母亲出院了。母亲出院时,那一地牵牛,开得正盛,粉红得可爱,娇小得可亲。我相信它不会谢去,是的,不会谢去,至少在我的心中。
平心而论,我对牵牛花的真正关注,起源如此。
再遇牵牛花,是在去山村槐树湾的山间小道上。一个人,悄悄地走进槐树湾,我的.脚步自然轻快不起来。难得遇到一位挖地的老人,于是,上前,询问。老人告诉我,槐树湾是一个老村子,有一些历史了。原先有四十来户人家,由于,不断地搬迁,现在仅剩下几户人家的老人“留守”在槐树湾了。才转身,我不觉发现沿着山道蔓延而开的牵牛花,朵朵紫红,寂寥地点缀在野草丛中,自生自灭。对视那紫红的牵牛花,我不由在想,现在的人们似乎都在逃离,逃离曾经的家园。只有牵牛花,和那里的草木依然坚守如旧。遥想明年,或者后年,或者更远更远,它定然会应时而开,开在槐树湾那寂寞的山间……
今年,最后一次际遇牵牛花,是立冬前两天的石门之行。我感觉,那是深秋将去时,牵牛花神予人的最后的馈赠。
石门,地道的大山深处。山居一夜,枕着虎兄家门前的溪水声,遐想而入眠。清晨,阳光未临,朝露依稀,我来到溪边洗脸时,不觉眼前一亮,盛开在溪边的蓝色的牵牛花正在冲我盈盈微笑,迎接着远方的来客。于是,我赶紧回屋,拿来相机,摁动快门,拍下牵牛花那美丽的一瞬。
看来,美是邂逅所得,是亲近所得。俯身凝视那一丛一丛幽丽的蓝色,我的鼻尖也似乎飘过一缕一缕蓝色的香气,幽丽着感官,一直抵达心灵的深处。
相视于那蓝幽幽的牵牛花,我才意识到牵牛花的开放,也是在夜间。它在夜间,承接着夜的甘露,悄悄地开放。这不由让我记起川端康成《花未眠》里的文字:“花在夜间是不眠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可我仿佛才明白过来。凌晨四点凝视海棠花,更觉得它美极了。它盛放,含有一种哀伤的美。”
下午两点左右,从石门平天河回到虎兄家的时候,我又一次走向他家门前的小溪,我的目光自然寻向那一地牵牛花的芳踪,只是那些花儿,早已聚拢着花瓣,收敛着花心,像睡美人一样,安详,温柔,静美。
说实在的,我错过了牵牛的花开,也错过了牵牛的花谢。而这样的错过,世间又何止万千呢?于是,我更坚信乔治亚?奥基夫那句话的道理:“在某种意义上,没有人真正看过一朵花。花那么小,我们又没有时间,要看是要花时间的,就像交朋友。”
是啊,在某种意义上,没有人真正看过一朵花。譬如我之牵牛。
尽管如此,于我,我还是依然固执地牵心于今年我所邂遇的牵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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