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一天，六十多岁的老父亲，专程从老家赶来，为二叔扫墓。
中午，祭奠结束。大家去餐厅二楼用餐。猛然发现:一向精神矍铄的老父亲，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得扶着栏杆上楼了，我的心禁不住揪了一下，有点痛，又有点悲……
曾几何时，年轻的父亲是我们村里闹社火的行家，而我还是那个淘气的“假小子”，不记得多少次，我坐在父亲的肩头，随扭秧歌的队伍东家进，西家出，高兴得找不着北。曾几何时，年轻的父亲还自编自演了许多农家小戏，唱念做打，有板有眼，小小年纪的我，总不忘爬在戏台前给看戏的小伙伴们一遍遍炫耀：“看，那就是我爸爸！你爸爸就不会唱。”哈哈，多幼稚的想法。曾几何时，我是父亲的学生，每到雨天，我们放学回家的路总有一段会被那暴涨的河水冲垮，那会儿既是校长，又是老师的父亲，只好把我们十几个七八岁的娃娃一个个背过河，那温暖而结实的肩膀不只留在我的记忆中。曾几何时，勤奋好学的父亲坐在油灯下写写画画的背影成了我梦中最美的图画，让我对文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只要父亲不在家，我动不动就将父亲的书箱翻个箱底朝天，害得父亲不是找不见书稿，就是寻不到剪报，直气得他唉声叹气。如今，这个“假小子”一晃都快奔四十的人了，而我的父亲，他又怎么可能不老呢？他的步履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蹣跚的呢？
说实话，我很想知道，作为儿女，我们应该知道。但也许，我根本无从知道。因为，因为不是因为忙碌的工作，就是因为没完没了的应酬，要么就是这样那样的琐事，总之，我们很少回家。即便偶尔回家，也只像个客人一样，吃点好的，转一转，看一看，匆匆来，匆匆去，我们很少能为父母分担些什么。有时与父母通话，即便我发觉了什么，他们也总说自己好着呢，好着呢，其实所谓的好有时只不过是一种善意的谎言罢了。我知道他们感冒时，依然会舍不得买药吃，劳累时，一锅稀饭就能对付一天……
想起这些，想起这些年，远嫁千里之外的`我，很少呆在父母的身边。我好像第一次看到父亲蹒跚的步履……我也只在有限的时间里，扶他一把，揪心一次。而我看不到的那些，我又能为父亲做些什么呢？
还有同样年迈的母亲，每次回家，我看到的，只是母亲脸上灿烂的笑容，以及连笑容也无法掩盖的岁月的痕迹……
餐厅里，菜还没有上齐。三个哥哥，一个弟弟，还有父亲，他们正在高谈阔论:国家的，家乡的，家族的，家里的……唯独我，不善言谈的我默默地为他们添茶倒水，默默地望着父亲两鬓的白发，陷入无限的自责中……父母在，不远离。有多少人，能够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又有多少人，会和我那一刻的心情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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