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起老家的雨了。
那雨来的时候,天空惨淡得像张宣纸了。屋内外的光线暗下来,越来越暗,大朵大朵墨似的云团在头顶铺散开。这纸上正弄着一幅中国画,是泼墨山水,也是田园的画卷,那鼓涌的云分明是淋漓的墨叶了,一大片一大片,那么繁茂,且这墨还在不断地向着四外洇晕,直把原本晴朗的天空遮了一个严实。
隐隐的,有了或清脆,或沉闷的雷声,那雷声时而在空中迭荡,时而在头顶炸响,其声隆隆。条条银蛇似的闪电开始撕裂了天空,像地裂子般地延伸,更像那墨叶上的纹脉。
“山雨欲来风满楼”。在这山里楼就没有,然而那土屋数间却招惹得这风儿大摇大摆地穿堂入室,把些小的房间灌得个涨满。
稀疏的,大粒大粒的雨点子先是到了屋前,在屋顶及地面上噼里啪啦地一阵乱响。远处的山头泛了白,且那白长了腿脚,正在向着这村庄逼近。苏苏的“脚步声”隐在庄稼地与树头上,刷!声音由小渐大,世界的喧嚣全都被掩盖了。阴凉的风也逼近了,庄稼和树头全都在摇,在晃,在舞。
转眼,雨的正溜儿就到了,村庄,远近的庄稼地全都被笼在这雨中。从窗子望出去,那骤雨落在别人家的屋顶上,击起了一层蒙蒙的雾气,地上很快就流成了河,且在不断地冒出一颗颗明灭的水钉和气泡,这儿,那儿。间歇,伴有轰鸣的雷声。
我的老屋成了水帘洞,串成丝缀成缕的雨水从石棉瓦的屋顶淌下来,成了一面幕布,且这幕布垂地有声,在屋脚下砸出了一溜水沟儿,像是我的护城河。
个把钟头,天空的墨色渐渐淡去,好象是点点地溶化了,天空完全露出了宣纸的底色。雷声渐远渐稀,最后仅剩了缠绵的雨声,如泣似诉。
雨不但是可以看的,而且是可以听的,侧耳听那潇潇的雨,造“雨打芭蕉”之声。在这北方苦寒之地,无芭蕉,但有庄稼遍野,有蔬菜满园,有村庄零星。虽无芭蕉,但有葵花与倭瓜的大叶,有翼然的屋顶可以擎雨,可以借雨发声,那是雨在大叶及屋顶上行走,舞蹈,请听那苏苏的脚步声。
在雨天,喧嚣远去,内心禅静,最适读书,遂翻箱倒柜,找出几本老书,专拣那有风有雨地看,在这风雨的背景中读书,不想那境界全出。这就好似放着音乐写作,那文字全都长了眼睛,长了腿脚,自己安家,此时编排出的文字最是妥帖生动,也好似是行路有风牵引,有了风的相伴,纵使行走在陌生的乡野,也必能轻松地找到想去的地方。看着看着,那书卷上的文字仿佛就全都模糊起来,渐渐地洇晕成了墨似的乌云。
雨来之前,有几个农人正在田间。顽皮的风儿不住地牵引着他们的衣摆,一会向左,一会往右,农人们有些把持不住,经常地从这个垄沟就串了那个垄沟,夏日的溽热被清凉的风一扫而光了。远处的山头泛了白,但农人们在劳作,毫无察觉。等到听到了雨声响在附近的林子里,再想往家赶,已经是来不及了,就都往地头上跑,可人还没到地头,那雨就先到了。遂都披块塑料布钻入地头上倾着辕子的马车棚子下,然后乐呵呵地看那庄稼喝着雨水,悠闲地抽着纸烟,拉着家常。
而有的就躲进地头的`防风林里,随手把锄头往那杨树叉子上一挂,身上裹了块塑料布,竖桩桩地往树根那一站。那雨被硕大的树冠撑着,在树下就有了一个大圈的干地,可渐渐的树被淋透了,那树下的人也就淋着了。有路过的农人看到了,就互相对视着浅笑,那样子很滑稽。
雨过去了,大地吃透了雨水,已无法劳作,须等天晴出来太阳晒个一两天。空气湿漉漉的,弥漫着浓重的泥土气,呼吸格外润畅,白腾腾的雾气笼在田野间的山头,缓缓地舒卷着。离地不远的山坡上有一片杨树,几个人进到树林里去。脚趟在裹了雨水的青草里,鞋子湿透了,鞋窠里和了泥,咕咕的响。在林子里采些肥大的喇叭张和雷窝子,用衣襟兜回家去,从小园里薅几棵小白菜,小白菜炖野蘑菇,再烫一壶郭狄坑曲家的烧锅酒。
在这个夏天,我有了如莲的喜悦。我记起老家的雨了。
它柔柔的,凉凉的,落进村庄里,落在庄稼地里,打响老屋的顶,打湿我的粗布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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