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人生如棋局,下之前须仔细斟酌,因为落子无悔,所以步步惊心。
想来她们也未曾料到,这棋,竟会流传千古。那些星星点点的记忆,没有消失,而是存在于光阴罅隙中,等待一个路过的人来揭晓。
她们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姊妹,但从未和平共处过。初见时,两人都是垂髫少女,却因一点小事吵得不可开交。端柔因年龄较大,时长占上风。和惠每每只好忍气吞声,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心中暗暗希望端柔消失,她认为,只有这样,自己才不会欺负她。
就连写女书时,端柔也不放过和惠,非要在和惠的绢扇上留下自己的印记才肯罢休。先生总是训斥她不守规矩,让她到外面罚站。等先生一走,端柔就跑去揪和惠的头发,和惠极力反抗,又闹出了大动静。
正因如此,夹在中间的怀格左右为难。两个都是自己的妹妹,只能在适当的时候扶持一把。
为此事烦恼的怀格坐在荫庇下,随手拨弄着手中的棋子,心上计来。
第二日,便见端柔和和惠相对而坐,怀柔说:“蓖蔽象棋,有六簿些;分曹并进,遒相迫些;成枭而牟,呼五白些。”
两人半知半解,抱着一定要赢对方的信念,在棋盘上厮杀着。和惠虽然年龄小,但是下起棋来,却是占于上风。端柔惨败,又气又恼,胡乱的把桌上的棋子扔向地下。和惠只是淡淡一笑,重新捡起,也不管端柔听不听,张口就讲下棋的诀窍。
端柔刚开始不信,细细想来却又觉得颇有几分道理。想再来几局,见天色已晚,也只好作罢。约定改日再会。
或许因为下棋的'缘故,两人的关系改善了不少,但每次说话,必须和惠先开口。
若是和惠心情不好,也不开口说话。两人就沉闷一天,只听见噼里啪啦的下棋声。
有一日,和惠没有来。端柔一直等,到夜色渐晚,才见有人匆匆赶来报信,说是和硕和惠公主染上了一种病,今日不能前来了。
端柔很生气,抱怨和惠没有提前派人来报信,害她等了一天。想起过往种种,不禁更生气了。第二天她也没去,思量着让和惠也尝尝等待的滋味。
一连几日,和惠都没有音讯。端柔终于等不住了,打听到了和惠的住处后,独自一人前去。
推开门,端柔看见了躺在床上休息的和惠。只是,这哪里还是和惠,她眼中没了往日的神采奕奕,乌黑如泉的长发也变
得枯黄,雪白如脂的肌肤布满了皱纹。太医们都不敢靠近她,只是在距离她很远的地方小声争论着。当看到端柔走上前
去,其中一位太医连忙上前阻止,可她哪里听的进众人的劝告,固执地侍立床头,望着气若游丝的和惠。抿了抿干枯的嘴。
她说,我以为这些天不来是骗人的。
她说,其实我不想和你吵架的。
她说,你病的这么严重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是你姐姐啊。
她说,让我来照顾你吧,我不怕。
她说,对不起。
所有人都以为,和惠睡着了。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当她得知自己病了的时候,内心十分不甘。因为她一直都希望端柔消失,没想到,上天听错了她的愿望。
她知道自己已经时日不多了,也没有什么挂念了,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是她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怀念,很怀念那个时常欺负她的姐姐。
现在泪水夺眶而出,这是命运和她开过的最大的玩笑,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是她自己的错。无意间错过了多少华年。
她也从未想过,这个嚣张跋扈的姐姐,能够来看她,能够在所有人不敢靠近她的时候,坚定地站在她身边,向她道歉并且给她希望。
指尖的棋子与棋盘碰击的清脆的声音,如此熟悉,只是当年相对而坐的不甘败下风的两人,已不是和惠和端柔。这世上没有谁赢谁输。棋盘还在,只可惜斯人已去,往事一去不复返。在和惠最后的时日中,幸好有端柔陪伴,解除了多年的误会。在和惠逝去的漫漫时光中,幸好,还有这棋,可以留给端柔一点回忆,回忆那时青春年少,不知错过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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