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冯的散文

2021-04-20 [第四单元]写一篇散文

　　冯师傅是我们单位的理发师，大名冯明礼，圆脸，中等个，稍胖，总是留着小平头,永远是一副平静的面容，天塌下来都是一脸的平静。他经常穿一身说不清颜色的旧衣服，脚上穿一双不合脚的鞋子，走路不紧不慢，扑踏扑踏的脚步声让人老远就知道是她来了。冯师傅今年五十八岁了，还是单身。单位里大人小孩都管五十八岁的他叫小冯。

　　小冯是1972年来到这里的，当时他很年轻，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圆圆的脸，一双稚气的眼睛，见了谁都怯怯的，人们都叫他小冯。据说，因为他竟敢捉着一只猫的前爪，面对伟大领袖的影像说：“向你毛爷爷敬礼。”对领袖的不敬，导致他被送到这里接受改造。这里当时是劳改农场，现在是劳教所。来这里之前，小冯曾被游过街、示过众。一次又一次地站在高台上，他的头被人按得低到了地上，在一片嘈杂的口号声中，还有人向他吐口水。开始，他毫无反抗地浑身哆嗦着任人摆布。后来他就麻木了，始终保持一脸的平静。到了这里后，他一直都怯怯的，对谁都那么顺从，叫做什么就做什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喜欢一个人咕咕哝哝的说话，人们都知道了他的脾性，也没有人招惹他。时间一长，他自己反而喜欢上这里了，这里的生活很规律，而且吃得比家里还好些，而且还有旧衣服穿，最重要的是再也没有人像过去那样折腾他，虽然也聚在一起学习，但绝不是针对他来的。他干活不惜力气，又勤快，队长看他从来都不叫苦，不怕麻烦，让他跟着一位理发师学会了理发。自从他学会了理发，他就没有了休息时间。除了队长，队里年轻的、年长的、光头、平头一律都出自他的手。队员们还常常拿他开玩笑，即使他们捉弄他，把青蛙放进他的被子里，把蝎子放进他的鞋窝里，或者在门上放一盆水，在他进门时浇他一身。他也从不发火，只嘟囔一句：“做啥子嘛？”人们在哈哈大笑中得到了满足，小冯就默默地揉着自己的痛处，或者去重新换衣服，或者去打理自己的东西。

　　八十年代，许多人平反昭雪，有的回了家，也有一些因为家里无人不愿回去，就留在农场就了业，小冯也留下来，成了一名正式职工，他的岗位就是理发室的理发员。小冯开始领工资了。他每月除了用很少一部分买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外，其余的不知道该怎么去花。于是，凡是来理发的干部、工人或者是他们的家属，他就会五元、十元偷偷地把钱塞给人家。正直的人会喝斥他，把钱还给他，可是有些人就把这当作了零花钱的来路。尤其是一些调皮孩子、毛头小子甚至会背着人向他强要，他就会惴惴地把钱给人家，只要他有。这时的小冯已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了，可是他从来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他仍然和改造的时候一样，穿着别人给的并不合身的衣服和鞋子，上面打着一些不雅观的补丁，而且似乎那些衣服总是无法洗干净，说不清是灰的还是蓝的。他经常给别人理发，而且是随叫随到，可没人知道他的头发是谁给理的。也曾经有人给他介绍过对象，尽管对方条件不怎么样，可是一见他本人就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在他三十五岁那年，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寡妇愿意嫁给他，小冯没有任何挑剔，只要对方不嫌弃他。没有仪式，没有手续，他们自由恋爱组成一个家。就这样星期天小冯就骑上单位里淘汰的自行车到女方家里去帮她干活，那女的隔一段就来这里住一天两天。可是时间一长，就有人发现，一到发工资的时间，那女的就准时来了，而她来了之后，小冯就睡地板。工资领到手，那女的很快就会离开。虽然算是有个家，可小冯还是小冯，他还是穿以前的旧衣服，衣服还是那么脏，他甚至没有福气吃上一口那女人做的饭菜。

　　后来，有热心者再见到那女的来时，就毫不客气地赶她走，赶了几次，那女的就不再来了，小冯也不再去了，从那以后，小冯就一直是一个人。人们都说小冯傻，傻小冯对谁都那么顺从，即使是星期天，只要你喊一声“小冯，理发！”他会立刻搭拉着那双不趁脚的鞋，踢踏踢踏地来到理发室，而且不管你有什么样的建议，他都会按照自己的意愿，一丝不苟、毫无怨言地为你理好他有特色的冯氏发型。小冯也有自己的趣闻。单位一位大婶，虽然自己人长得不咋样，可总喜欢夸耀自己。有一次，她去理发，特意对小冯说：“小冯，给我理好看点，要像小林妈那样的。”小林妈是单位里公认的俏妇。小冯一边理发一边嘟囔：“长得不一样嘛。”大婶嘿嘿笑着吆喝他：“说啥呢？傻子。”周围人都笑了，小冯还是一脸的平静。

　　小冯最初工作时每月工资也就是十几元钱。九十年代后，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在一次次的调资后，他的'工资逐渐调高到三百、五百、八百以至于一千多。于是单位上就指定专人保管他的工资，这样他就有了不小的积蓄，于是也买了电视机，电动车，也有了几身像样的衣服。走过温饱的小冯，想起自己的老家——四川，那里还有他的亲人，据说他八十多岁的老父亲还在，还有哥哥弟弟，他们也偶尔通信，他想回老家看看。于是，2000年跨世纪的时候，小冯穿上新衣服，买了一些自己认为还不错的食品服装，带了些钱，特意请了二十天探亲假，大包小包的带回家。他似乎觉得自己很风光的了，即将回家的小冯脸上焕发出少有的光彩。可是请了二十天假的小冯，却提前十二天回到了单位。他对单位的人说，再也不回去了，弟弟把1000元要去后，就不让他和他们一起吃饭，晚上在院子里给他搭个棚住着，冻得受不了。从那以后，小冯再也不提回家的事，老家也从来没有一个人来看过他。

　　现在，小冯还在上班，还是那么兢兢业业，随叫随到。除了理发，由于清洁工老张退休了，办公楼前的卫生又归他管了。于是他每天上班都会一丝不苟地打扫干净，连一个烟头都不放过。他的衣服还是那么旧那么脏，只是上面没有了补丁。他还是那么一脸的平静，还是那么喜欢一个人说话或者嘟囔，只是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身子也没有以前那么挺直了。单位里大人小孩都说小冯是个好人，都说小冯应该当先进，可是小冯从来都没有得过先进奖。现在，他已经五十八岁了，每个人仍亲切地叫他“小冯”。人们都说，要不是党的政策好，小冯不知道会怎样呢？但他自己依然是那么一脸的平静，虽然经常嘟哝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也说不出任何感动的话语，没有人知道他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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