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鸡蛋的老太婆散文

　　太阳刚从杨岐山那头蹦出来，便如火堆旁的镜子，白晃晃地照着上栗县城。大暑刚过，天气便热得有点狰狞。

　　菜市场里却依然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穿梭奔忙。卖菜的坐在菜摊子旁瞅着叨唠着，努力辩别真主顾假主顾；买菜的看似在各个摊位前漫不经心地溜达，东瞧瞧西问问，实则在精细地对比着，生怕自己的菜买贵了。

　　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菜市场门口路边那位老太婆。老太婆上身穿着青灰色的确良短袖，下身着白色的确良大裤头，满头白发束成一个发髻盘着，一匹毛巾搭在头上，飘散的银丝在太阳下闪着光。

　　此时，她正提着一篮子鸡蛋在菜市场门口逡巡。这一篮子鸡蛋似乎不轻，她一只手挽着篮子，别一只手就过来，托着篮子底部，整个重量压得她身子侧向一边。

　　她佝偻着腰，眼睛看着地上，一边走一边嘴里不停地念唠着什么，汗珠从额头上流下来，渗进了深深的皱纹里，又汇聚到下巴处滴落下来，她却全然不顾。

　　“嘀！”身后一声汽车的叫声似乎惊醒了她，她抬起头来，浑浊的眼睛略显呆滞。

　　小车的玻璃摇了下来，司机座位上伸出一个脑袋，是个年轻小伙子，“喂，老太婆，你倒是让一让啊！”

　　老太婆转过身去，看到一辆奥迪车停在身后，她没有吱声，只是抬头对着小伙子笑了笑，便往路旁慢慢移走。

　　奥迪车却没有立即离开，司机后面的窗玻璃又摇了下来，伸出一个戴着墨镜的胖脑袋，是一位中年男子，他对老太婆喊道：“老人家等一等！”

　　老太婆又回过头来，有些迷惑地看着中年男子从车上跳了下来，然后示意司机找个位子停好车，自己腋下夹着个黑色提包走到老太婆面前，问：“老人家，你提着这一篮子鸡蛋在这转悠啥呢？”

　　老太婆也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唉，本打算到县城找亲戚，送点土鸡蛋过来，谁知道他家里没人，——呵呵！老了不中用了，不想将这一篮子鸡蛋提回去。。。”

　　噢，中年人点了点头，眼睛在墨镜后面盯着那一篮子鸡蛋看了一会，说：“您的意思是想卖掉是吧？”

　　“唉，是哟，”老太婆将篮子放在地上，“您瞧这些鸡蛋，我养的三只老母鸡整整下了半个月，我没舍得吃掉一个，才凑着一篮子。县城老嫂子做婆婆了，说是想要点土鸡蛋给媳妇补补身子。这不，我都是留着给她家的'，谁知道他家里今天没人呢。”老太婆一脸沮丧。

　　中年人走上前去提了提篮子，“哟哟，怕有三十来斤吧，您老提得动？多少钱一斤？您也别提回去了，我给买了就是。”

　　“这......”老太婆显出为难的样子，“我还打算晚点再去他家一趟，要是他家人回来了，就送给他家了；要是他家还没人回来，我就真的卖给你行不？”

　　“你何必遭这门子罪，您就直接卖给我吧，反正家里养着鸡，下次再给亲戚家送过去不就得了。”天气太热，中年人一着急，脑门上开始冒出细细的汗珠了。

　　老太婆抬起头来望了望天，阳光刺得她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好吧，我卖给你——可是我没有秤。”

　　“这个无所谓啦，我估摸着也就三十斤的样子,——多少钱一斤？”中年人问。

　　“你瞧我的鸡蛋，——这可是正宗的土鸡蛋，色黄，个头小，——得卖两元一个吧！”老太婆轻声说。

　　“两元一个？太贵了吧！”中年人大声说。

　　“要不是老嫂子的媳妇要补身子，我可得留着做种鸡蛋。”老太婆拿起一枚鸡蛋，像摸宠物一样抚摸着，“你要是不买——我还是去一趟老嫂子家，说不定她已经回家了呢。”老太婆提起篮子就准备离开。

　　“别、别，您老就算送我个便宜行不，咱也不数多少个，也不论多少斤两，你就说，这一篮子鸡蛋多少钱，行不？”中年人边说边拦住老太婆，“您瞧这太阳，这么热的天，咱别讲条件了行不行？”

　　老太婆只得放下篮子，望了望天，“是勒，我还要赶回家去喂鸡，真不能耽搁了，——那你说说，这篮子鸡蛋多少钱吧？”

　　“三百，三百我买了，”中年人从黑色提包里抽出三张一百的，递给老太婆，然后又朝停在不远处的奥迪车叫道：“小李、小李快过来提一下鸡蛋放后备箱。”

　　车上那位小伙子便跑了过来，提起一篮子鸡蛋便走。

　　“喂、喂，我的篮子。”老太婆叫道，小伙子像没听见似的，将一篮子鸡蛋放到了后备箱，然后跳上自己的司机位子。

　　“算啦，您下次送鸡蛋的时候再买一个就是。”中年人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又悄声道：“不瞒您说，托您老人家的福，我那小的帮我生了个儿子，太难为她了，这篮子鸡蛋正好给她补补身子。”

　　老太婆也陪着茫然地笑了笑，目送着中年人满脸笑意地上了车，那奥迪车一溜烟似的跑了，她才将三百元钱掖进口袋。

　　天气越来越热了，菜市场里来来往往的人也少了些，老太婆四下里望了望，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了这桩交易。她拍了拍衣服，径直朝菜市场内走去，穿过菜市场长长的巷子，来到里面一个偏僻的南杂店前。

　　“李老板，给我再准备个篮子，装八十元鸡蛋，个要小，颜色要黄，多涂点脏泥上去。”老太婆说话干净利落，声音洪亮，跟刚相比，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于老太，你到底用的啥法子呀，一早上你都卖了三篮子鸡蛋了，我一个店铺一天都卖不了这么多哟。”那个叫李老板的话语里满是敬畏。

　　于老太笑了笑，答非所问地说：“这生意嘛——各敬各的菩萨，各烧各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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