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里出生,在山里长大,是个地道的农村娃。没见过啥世面,自然也狭隘。小时候,觉着玩就是最幸福的事。爬上树摘几个枣,端几个鸟窝,夏天水漫上来的时候,赶紧抄起竹竿钓鱼去,冬天飘起白雪的时候,就把手伸到羊羔羔脖子里呵一呵,然后冷得羊羔羔咩一声叫了出来,我就乐开了花……比起读书的日子,那时真是很幸福啊。然而读书,也未必就不幸福了。
记得一天清晨刚要放羊去,爸就要我和邻家足足大我两岁的孩子一起去上学,我当时还不太懂上学做什么,之后便背起早已缝好的书包被爸一脚踹进了学堂。感觉有点迷糊,稀里糊涂的,这就顺势念了些许年,也便到了初中。
不知怎么的,一到了初中爸连电视都不让我看了,只是一味地让我读书,我还有些庆幸——不但不用放羊了,甚至连碗都不用我洗。也许正值青春年少,家里人越不让干的事我越偏要干,一到村里集的日子,爸妈去卖编好的竹篮,电视也就没休息过。终于有被爸爸发现的一天:那天下雨,集上没什么人,爸也就早早地回来了,卷了一支烟,往电视机上一靠,二话没说,把没点上的烟狠狠一掐,摔在地上。我哪见过这阵势,靠在炕沿上连动也不敢动,直到爸爸抄起桌上的竹藤狠狠地抽在我身上,才蓦然有股灵魂回归的感觉,我挨打了。我紧紧地咬住下嘴唇,用眼角的余光看着爸,他的眼里满是血丝,连脸也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而扭曲,我觉得他当时不是我爸,反而更像一只恶魔。我始终没说话,一句都没说,因为爸从来都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我的身体早就没了知觉。
到了晚上,妈帮我擦药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杀猪般地嚎了起来。妈说:“别叫,妈讲故事给你听——
从前,还没有实行义务教育,有一个小男孩,爱捣乱,不过懂事,很懂事,爱学习,边砍柴边背书,即便如此,小男孩的父亲依然不愿意让小男孩读书,因为家里穷,太穷!上完初一,家里再也不让小男孩接着读了,小男孩很无奈,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候学校来了一个当兵的名额,老师指名让小男孩去,小男孩也很想去。可是家里人知道了,‘家里没劳力没收入’一句话说得小男孩心灰意冷。扛着铺盖卷到外面打工去了。”
我的.眼圈红了,噙着的清泉如同贵州凌空冻结的黄果树奇观一样。接下来妈妈又缓缓地说道:“小男孩后来摔了腿,之后就回了村子靠编竹篮为生……”然后妈哽住了。终于,黄果树瀑布一泻千里、绝堤而下,不知道是对爸爸的同情多一点还是自己的痛多一点,总之我眼里的泪水就像是亚马孙河的雨季,流呀流也流不干,止呀止也止不住。
其实对于爸来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读书,他多希望我能好好读书啊!妈妈告诉我,爸有两个最大的财富,一个是妈,一个是我。所以他希望我能好好读书,努力、用功、幸福地读书,这就是爸的全部希望,也是当代农村人对幸福的传承!
每每到了阴雨天,爸的腿都会疼起来,我将爸扶到炕上,然后很仔细,很小心地帮爸爸按一按。原来爸爸那天是忍着剧痛打我的,想到这儿,我的心就不自觉地痛起来,好像被钝刀子剜出肉来。等到天晴了,爸总会说一句话——什么上三年学不如包三年工!放屁,全是放屁!然后看看我,幸福地笑笑。
爸爸何尝只是爸爸?他是如今千千万万都希望子女幸福的朴实农民的代表。孩子能够好好读书,这是天下做父母的对子女唯一的心愿和要求,我们要把这份幸福,好好传承,传承下去,共同建设一个幸福美满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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