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历史之壁上起舞
李怡然
在历史之壁上,并不是谁都有能力起舞, 无论身处何种位置,影响不了一个人手舞之,足蹈之,心乐之,你说,他是谁?——题记
上帝给予他的位置:置于中国文化的最顶端
“一家三父子,都是大文豪,诗赋传千古,峨眉共比高.” “中国古代,苏东坡这样的个体生命,可能绝无仅有.没有人比他更丰富,他似乎穷尽了生命的可能性,穷尽了中国文化的可能性.他抵达了生存的广度与深度的极限。“提纯了人类文化的‘遗传基因’,从孔子、孟子、庄子、屈原、到苏东坡 一连串光辉的名字,呈现出清晰的‘基因链”,破解人类精神 ,文化的基因图谱,其功之伟,何尝低于破解生理性的图谱?”
今晚,在橘黄的灯光下,我在读这个“大文豪”,这个‘‘天纵大才雄视古今”的“天之才子”的作品.。喧闹的白天我不敢去读,我怕我浮躁的内心更无法接近这颗高贵的灵魂,只有今夜,万籁俱寂,心亦静。我打开作品,打开自己,试图走进去。
“苏轼之诗,其境界皆开辟古今之所未有,天地万物,嬉笑怒骂,无不鼓舞于笔端。” “以文为诗,自昌黎始,至东坡益大放厥词,别开生面,成一代之大观。……尤其不可及者,天生健笔一枝,爽如哀梨,快为并剪,有必达之隐,无难显之情” “词至东坡,倾荡磊落,如诗,如文,如天地奇观。”
我知道,从诗到散文到他的“豪放词派”的创建,他的作品岂能是我辈之人评论?才子的世界无限丰富,不拥有无限丰富的世界又如何做得了才子!当一首”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一出,宋人说“东坡咏月词一出,余词皆废”“苏轼垄断中秋月”是啊,“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细细品,字对意合,千百年来定义一出,到家了!
“旋抹红妆看使君。三三五五棘篱门。相挨踏破茜罗裙”这是一群乡村女孩急匆匆着裙抹妆跑去争看太守的模样,而太守呢“垂白杖藜抬醉眼,捋青捣麨软饥肠,问言豆叶几时黄?“”哦,苏太守和咱们村儿的男女老少是一家呢:“日暖桑麻光似泼,风来蒿艾气如熏,使君原是此中人”还有什么比这更水乳相融,鱼水情深的呢!真实的如同梦境,平常中深藏着若干意味,除苏轼之外,谁有这样的笔力!
细品苏东坡,方知什么叫举重若轻,什么叫随意而为,什么又叫天纵大才雄视古今!
生活给予他的位置:屡屡置他于墙角
一入官门,他正赶上王安石变法时期,当时的王安石有一身的抱负与志向,有决心有能力将社会整体风气转入正道,可他,却与王安石主张不同,站在了王安石的'对立的位置。王安石虽不是鸡肠小人之流,却也决不允许自己伟大志向实现的途中有人阻挡,于是,他被一贬到了山东诸城。一篇写尽他无尽冤屈的《答谢中书》呈上,却无人理会。他心中壮志未息,只是反思,为何会这样?
被贬虽清贫,但上有接济他的导师韩愈,下游贤妻王润芝内院和睦,四海之内常有友人来访,惠通大师,徐郧……此时,他想:处在如此安适之位置也好。余秋雨说:“大师一高兴,小人便不自在了。他的画被带到都城所卖时, 立刻有小人上书弹劾:”苏轼所画,如此繁华奢侈,俨然有所虚报啊!于是,又是一纸诏书下达,他带着一家百口,来到了当时无西湖亦无西子的苏州。
苏州太守一职,怀揣雄图的他,意气风发的他,只在欧阳修笔下“政通人和”。此时,高祖皇帝已逝,小皇帝尚未年幼,重看他的高太后将他任命为太子太傅。只是皇子顽劣不堪,常常不将他所授的仁礼放在心间。王安石变法失败,从宰相的高位退了下来。众多的人想起了他,想起了这个高位唯一适合的人。然而人们忘了,他老了,流年离落的他,只有抬头望月,对月倾诉的柔情。
一个人可以被贬,但不能一贬再贬。一个人可能一朝被蛇咬,但一生被小人群咬的恐怕中国历史上只苏轼一人。
自己给自己的位置:再狭窄的地方也妨碍不了心的舞蹈
一个人,如果他既有经天纬地之才,又能醉心于周遭,纵情于生活,那他就跟神仙相差无几了。东坡生前,已被人呼为:“坡仙”。
真正的天才不会耿耿于冤屈、戚戚于困境。固然是朝廷放逐了诗人,又何尝不是诗人放逐了朝廷。遗世独立,凭虚御风,去追逐流水行云。江上明月,山间清风,诗人回归于清纯和空灵。
“或竹笠草屐,与渔樵杂处。”“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衰弱却不失勤勉的手,抓牢了农具的木柄。一掬苦汗,使一泓清流落英缤纷;或一蓑烟雨,放浪山水,“终日无事,啸咏而已”,倚杖听江声,夜饮醒复醉。一杯酒在胸膛燃烧着另一杯酒,“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心则随风景而去,苍茫不可知;或焚香静坐于寺院,“撷亭下之茶,烹而饮之”,物我相忘,身心皆空,跟和尚聊天,尽兴处,打个喷嚏也是诗。说是“古今往事千帆去,风月秋怀一笛知”,却没有人能真正读懂他的内心。
自由,旷达,恬静,超然,洒脱,江山风月的主人跌宕出独一无二的高度和光芒。让志士敬,让小人妒,最高的威权也莫奈他何。
池岸断壁上,睡仙亭有石床石枕,醉卧过泛舟归来的诗人。多情的人早生华发,背倚绝壁,心头过尽千帆。听江涛高一声低一声,荆棘丛生的心,打开千古的怀抱,一如不系之舟。风生水起,宠辱皆忘,任音符的一江春水,沿着文字的阶梯,升华或沉沦。苦难是一种宿命,而永恒不需要证明。
那一夜,诗人面对大江长天,凝神伫立于船头。“濯长江之清流,挹西山之白云”,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一袭衣髯飘逸,在漫江透明的月色里时隐时现。目光越过壁立的山峰,宽大的衣襟里,藏着如椽之笔。举手若电,寒气凛冽的长剑,从诗歌的战场划过。豪气在刹那间逼近,照亮了语言。莫大的痛苦与盖世的才气,惊呆了历代狷狂之士的眼睛。
厚厚一部宋史,苏东坡的一词二赋,横空出世,震古烁今。雄壮而悲凉的铁板铜琶,成千古绝唱。
人生有那么多的不确定性,跌到低谷,他万千思绪反而在贫寒局促的日子里杂陈涌动。伸出手,他触摸到最富丽的生命质感。
荷尔德林说:“思想最深刻者,热爱生机盎然。”谁在历史的壁上起舞?只有他——一代文豪——苏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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