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这样的早晨,被一朵花的香气,或者一只鸟的叫声弄醒。以及能听到蛐蛐叫的夜晚,还有玫瑰花的香气。
桂花开了我才觉得秋天确实到了。对于我来说,这是一种承载了我美好岁月的一种香气。路遥在《平凡的世界》里说:“无论精神多么独立的人,感情却总是在寻找一种依附,寻找一种归宿。”那么,记忆也是如此,长久地依附于一种声音,一种气味,一种东西来保持新鲜。“好香诶。好香啊。真香啊!”我对这种细腻的香气总是充满着恍若初见的兴奋和惊喜。北方的桂花树并不常见,偶尔一株大都是在深墙之内,唯独随风送来,缕缕幽香,让人心旷神怡,察觉芳迹。
大团的蒲公英在街道的石缝边吞吐着柔软的针一样的光,我们好像在池塘的水底,从一个月亮走向另一个月亮。路边不知名的公园,木槿花仍在肆意开放,紫粉色花瓣的褶皱让花朵充满质感,有棉质的色泽,散发着健康纯朴的自然气息。在花下木质长椅上小憩,香气若有似无,混着青草气轻轻浅浅地弥散开来。无所事事的十几分钟,仿佛一切都消失了,又仿佛与一切同在。
薄暮的空气里混合着各种气味。前方姑娘疾驰而过留下的香水味清甜得如同雨后的茉莉。草木在午后的高温下熏烤出凛冽的香气,工人仍在忙碌地修剪花木,在飞旋的齿轮下飞溅的叶片和枝茎使得味道更加浓郁。微微发酵的果香四溢。路边蒸笼小笼包的热气升腾,各种熟食厚重的调料味儿时刻刺激着味蕾。穿校服背书包的学生,裙摆摇曳拎包的阿姨,穿着工装挎包的年轻人。神色匆忙,各忙各的,各不相关。只有路边粉紫色的百日红开得热烈,细细碎碎,蓬乱绚烂如天边的云霞。
有时觉得花半开为好,留着念想的。
夜色入户,暮色沉沉。起身推门,缓步至于园。沿着鹅卵石铺就的狭长迂回的林荫小道,呼吸舒缓,水气盛大,有扑面而来的凉意。惊了一只野猫跳入夜色之中。有人在练习击鼓,鼓声有力悠长,如同跳动着的心脏,是黑夜的生命之歌。平缓的略带枯黄的草坪因雨水而变得柔软潮湿,每走一步,鞋后跟就跟着陷了进去,让人感觉格外性感,宛如被什么牵引住了似的。在寂静微暗的长廊上亮着的这个纸罩烛灯在风中微微晃动,红晕散了一地,似乎有股巨大的魔力。亭子两边稀疏的竹影婆娑,让人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妖艳的情绪。
“这里很适合情人之旅啊。”
昏黄的路灯下,看栾树花瓣急急地落下,长路飘满故事的小黄花,如同一场绵密的`秋雨,飘进沟沟壑壑里。树木不会说话,它们像去年、前年、大前年一样尽职尽责,用色彩和花朵试图告诉我们:嘿,换季了。栾树叶子也由绿变黄变红,铜钱一般的挂满枝头,阳光灿烂,风吹过,整条街都在金灿灿的摇曳。
《山海经》里说:‘’大荒之中,有云雨之山,有木名栾。禹攻云雨,有赤石焉生栾。”这是一种历史悠久的树,也是古人一种身份的象征。古代墓葬按周礼共分为五等,其上可分别栽种不同的树种来彰显身份。士大夫的坟前多栽栾树,守护灵魂,又被称为“大夫树”。到了现代,更多的人更喜欢称作“摇钱树”或“金雨树”。在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至上的时代,植物的名字也迎合了世人的愿望。捡拾些地上的落花,洗净晒干,可以泡茶,亦能清热止咳。忽而想到有日天气炎热,同母亲逛街累了,坐在一棵树下休憩,母亲突然充满惊喜与怀念地说:“哟,好大一棵黑槐啊,这个花也是一个药材呢。”恰巧一朵浅绿色的隽秀小花落到了杯子里,我看它轻轻跌落,静悄悄地浮在水面。突然我觉得高兴极了。这是我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
大多数植物的存在价值,不仅是为了作用于实际生活,而是,等你遇见它。长在你必须经过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盼望,那颤抖的叶子是它的热情。你身后落了一地的又是谁凋零的心?
人世间最难的是相遇。只有在最初见面的时候,你突然觉得心里起了一些异样的情绪,或是模糊感到它埋伏在你的身体里,那才是相遇;只有在第一次见面之后,你回忆起那一刻心里充满惆怅与甜蜜,那才是相遇;只有当你真正看见了它,而不是数次路过、略过,感知到属于它的季节,那才是相遇。
此时,桂花雨未来,我已然与你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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