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手将衣服的拉链往上扯了扯，缩紧了身子往母亲那边靠了靠。她似乎是感应到了我的寒冷，用手抚住我挽着她的手，有淡淡的温暖从她的掌中传来。她的手掌很小而且很瘦，没有什么肉，握在手中有时会觉得有些硌人。掌中有一层薄薄的茧，摸上去有种麻麻的感觉。
挽着母亲慢慢地踏上台阶，迎面扑来的江边的空气伴着冷冷的气息。暑假期间也陪着她来须江边散步的，那个时候江边的风是十分凉爽的，吹在脸上痒痒的很舒服。那时和母亲来散步总像是赛跑似的，两个人争相着到达目的地。可是最近，母亲的退病似乎又犯了。她说，这疼痛总是会跑，小腿好了膝盖疼，膝盖好了别的地方又疼。她说这话的时候就像个孩子，在向母亲抱怨自己的不舒服。
我们就这样慢慢地走着，一路上我们聊着天。她说着一些日常的琐事，比如毛豆最近很便宜，丝瓜因为“下山”所以又涨价了；父亲最近老是去挂瓶，身体哪儿又不舒服了；邻居家的孩子前几天到家里玩打碎了一个杯子……她喋喋不休地讲着，一件又一件，那神情仿佛是在将自己的珍宝一件件地展示给我看。我静静地听着，偶尔应几句，示意她我在听。母亲的脸上洋溢着丰富的神色，突然间像极了充满活力的小姑娘。
转头忽然瞥见须江边上有人在放孔明灯，试了很多次都没有成功，却仍旧不停地尝试着。看着看着，忆起以前全家人一起看烟火的'场景。小学的时候，元宵节江山城总会放孔明灯，从北城顺着风飘向南城，我们一家人便顺着孔明灯的路程，一路从南边走到北边去看烟火。路程挺远的，我走到一半就累得气喘吁吁想打退堂鼓了，母亲却依旧气色平和，告诉我一下子就到了叫我在坚持一下，我却耍起脾气赖在地上不肯走。母亲拗不过我，便把我背在她那瘦弱的背上，一路小跑跟上走在最前面的父亲。母亲很瘦，骨头硌得我生疼，但在她的背上却觉得很安稳。我静静地趴在她的背上，走着走着便睡着了。到达了看烟火的地方才醒来，又硬赖在母亲的背上看完了整场烟火。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母亲背着已经快到她肩膀的我，那么长时间应该很累吧！可是记忆中却没有母亲的一句埋怨，只有慈爱的笑脸。
我转头看向母亲，灯光轻柔地洒下，将母亲的身上映出一丝丝的毛边。看看暗黄灯下母亲那黑发之中夹杂着的一根根白发，眼角漾出的一条条皱纹，还有不经意间浮上脸庞的淡淡的斑点，我猛然惊觉——母亲老了。
以前我总是依赖的母亲，现在已经老了，她的腿脚不再麻利，不再能背起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的我；她的容颜不再美丽，皱纹和白发在不断地侵蚀着她的青春。
——那么，就请母亲来依赖我。
让我变成她的手脚，扶着她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让我记住她任何时候的样子，无论何时，她在我心里总是最美的。
我忽然转身，将母亲轻轻抱起，她很轻，真的很轻。我的鼻子不禁酸起，心中默念着：我会拿出小时候你对我的耐心，和你在我幼时对我一样，陪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在回家的路上，天上升起了一只孔明灯，顺着风，从北城飘向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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