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动，桂花香

2018-02-02 散文精选

　　桂花开了。
一夜之间，铺天盖地，让人措手不及。甚至，开得有些放荡，一点都不矜持，一点都不。它就那么携卷着秋日里最诗意的清风徐徐而来，霸道地铺满了天与地。
走过小区的小花园，他们都会说，呀，桂花，好香啊！
是啊，好香啊。你整个儿身体都沐浴在这无边无际盛大的香味中，馥郁却绝不浓烈，恰到好处，沁人心脾。
喜欢这样的夜晚，喧嚣过后只留一地冷寂。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落叶，见证着这个季节的流逝，像水藻般，滑过你温热的指尖，留下一丝伤感，独自咀嚼。
人闲，桂花落。初见这句话时，一下子呆在那里。想知道，要怎样的一种廓然无欲，才能修炼到如此境界。一杯香茗，一柱檀香，一本好书，一个知己。静静地坐在桂花树下，听风，赏花，问道。波澜不惊，看庭前桂花簌簌而下，不喜不悲，亦不会独自惆怅。来时便来，去时便去。来去匆匆，了无痕迹。这，才是大境界，大修为吧。
想起小时候。想起那段缠绕缠绕着桂花香的往事，心里，满满的，全是殇。
那间仅能避风雨的土坯房里，我们趴在水泥板砌成的桌子上，追逐着童年的梦想。
他，已经过了古稀。胡子头发全白了。到现在，记忆最深的，就是夕阳下，他站在学校门口看着我们背着书包往回走时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我以为，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温暖的，微笑。夕阳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又很短。
他是校长，也是我们的老师，还是看大门的。
很多时候，我们不叫他老师，叫他五爷。因为，这个学校每一个人都是他的旁系孙子。这个时候，他就很严肃地纠正，在村里叫五爷，到了学校就得叫老师。我们就捉弄他，大声喊他，五爷老师。
他哭笑不得。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深秋的日子。他给我们讲语文课。课本上有一句话，桂子花开，十里飘香。他解释，世界上最香的花，就是桂花了。它的香味，你就是隔上十里二十里也能闻得到。我们都睁大了眼睛，表示不可思议。其实，他那时哪里知道，还有一种修辞，叫夸张。
我们知道油菜花香，知道桃花香，知道梧桐花仔细闻，也是能闻到香味的。还有夜来香，晚上不怕蚊子叮，去闻，也很香呢！我一直认为世界上最香的花，该是崖沟畔上被小伙伴们称为鸡蛋花的那种花。真好闻啊！清清淡淡的香气，直窜入你的鼻子。可是，它的香也只是凑近了才能闻得到。十里二十里都能闻到？！这桂花有这么香？比鸡蛋花还香？比端午节的香草包还香？！比那些城里回来的媳妇身上的香水味还香？！我们有限的见识决定了我们有限的想象。
五爷，不，老师，桂花是啥样子的？猴子站起来问。这是他这学期唯一的一次主动提问题。因为，他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之外，什么都不会。他爸爸是开拖拉机的。他经常向我们炫耀，他将来长大了要开个比他爸的拖拉机还大的拖拉机，这一度让我们班的小男生很是羡慕，只怪自己没个开拖拉机的老子。后来，他真得有车开了，但不是拖拉机，是四个圈。当然，这是后话。
五爷老师当时就愣在那里了。他嘴唇微微翕动，想说什么但终究说不出来，而我们还好奇地睁大眼睛想看看他给我们描述的，传说中的，桂花。我们想知道，它凭什么就比夜来香，比鸡蛋花还香，还香飘十里？！
可是，那个我们称之为五爷的老师，却没有告诉我们关于桂花的一丁点知识。因为，他和我们一样，从来就没走出过这小小的天地，大大的村庄。
那一瞬间，我看着呆立在讲台上的他，突然间，觉得他老了许多。
那天后来上课，教室里出奇得安静。
后来，我终于走了出来，见到了桂花，闻到了它的香。并没有香飘十里。
他，却走了，在那个深秋的早晨。漫山遍野开满了野菊花，一片金黄。
我一直在想，他会不会把野菊花当成了桂花，才会睡得那样，恬静。
后来，他们告诉我，猴子给他坟头移栽了一颗，桂花树。他们还说，一到秋天，那颗桂花树散发的香味，香遍了整个河沟。
他守了这片土地一辈子，让太多的孩子，洗净脚上的泥巴，去追逐太阳。而他，却连一颗星星的梦都不曾做过。
去天堂的路上，有桂花作陪，他，该是不会寂寞了吧？
我书页里夹着的那几瓣桂花，早已阴干，却还没来得及送他。
那天，回老家，母亲告诉我，军民家的，喝药死了。
军民家的？就是那个一年四季都穿着裙子的女人？整天不好好喂猪，不好好养娃娃，把自己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女人？就是那个整天给身上抹满了桂花油，把人能熏死的，女人？
还能有谁！就是她呗。母亲语气里满是不屑一顾。
记忆里，她一直是村里街头巷尾谈论茶余饭后谈论的对象。男人们，谈她的风骚。谈她走路一摇三晃的轻浮样，但是眼睛里却全都冒着光。
她是外路客。
军民的三舅从山西贩牲口回来，顺带贩了一个外甥媳妇。
据说，她原本还是一个小剧团的角，唱的一口好梆子。只可惜爹做生意欠了军民他三舅不少钱，就用她顶了。
其实，我并不讨厌她，相反，我觉得她跟村里其他女人都不一样。她不会和她们一般农闲时节就攒在谁家的房檐下东家长西家短；她更不会因为村里分东西不均就去十字路口撒泼骂人；她也不会因为军民在涝池岸边的柳树下掀花花就过去把摊子给踢了；她更不会当着人的面就嗤啦一声解开纽扣把奶子塞进娃嘴里喂奶。她有着太多和村里女人不协调的`地方，她甚至居然一年四季有多半年时间都穿着裙子。她也不会像村里其他女人一样，围着锅台给自己男人娃娃做饭。用三婶她们的话说，就是女人该弄的她全不会弄或者不弄，不该弄的，她全折腾完了。汉子们便会拿军民找乐趣，全是男人间的混话。很多时候，军民便会怒火攻心，三下五除二地回家对着媳妇就是一顿狠揍。
后来，工作了，很少回村里，便也很少再见到她，便也淡忘了她。
今日母亲突然提及，迟迟反应不上来。
怎么就喝药了呢？！我很诧异，总觉得像她那般爱自己，爱生活的人，怎会轻言生死，还是用这种烈味的形式。
说是她在外面勾搭人了，被军民发现了！母亲忿忿地说。好像这件事让她也蒙了奇耻大辱一样。
一阵悲凉莫名地涌上心头，我不知道为什么。为她难过？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她们说她临死前，给身上洒满了香水，隔着薄薄的桐木棺木，都能闻到一股子桂花香。
死了还臭美！她们恶狠狠地咒骂。
我的心，被悲哀禁锢得牢牢的。
我一直以为，爱桂花的人，如五爷，如她，必是对生活充满了憧憬，却哪里知道，人性，很多时候往往不堪一击。
我不想知道，她为何而死，我只想知道，她何来如此大的勇气，竟以此种方式来了结自己？那本就敏感的心该是承受多少无法言及的，痛与伤？！
只可惜，她的离去，只是让河道里平添了一抔黄土而已，而已。
很快，风儿就会把她的故事吹淡，吹散。
我站在一株绚烂的桂树前，静静地看着它，看着它在阳光下绽放的容颜。
想到了五爷，想到了她。想到了很多很多，以不同的方式存在或者离去的人们。就像眼前的桂树，一树芳华，却哪里知道只是一场秋风的殉葬品而已。生死都无从掌控，又何必自己刻骨铭心地为难自己？！
人闲，桂花落。
落的，又岂止是桂花？
风动，桂花香。
但愿，香的，也不只是桂花。

【散文概念】

　　散文是指以文字为创作、审美对象的文学艺术体裁，是文学中的一种体裁形式。

　　六朝以来，为区别于韵文、骈文，而把凡是不押韵、不重排偶的散体文章，概称散文。随着文学概念的演变和文学体裁的发展，散文的概念也时有变化，在某些历史时期又将小说与其他抒情、记事的文学作品统称为散文，以区别于讲求韵律的诗歌。现代散文是指除小说、诗歌、戏剧等文学体裁之外的其他文学作品。（next88）其本身按其内容和形式的不同，又可分为杂文、小品、随笔等。散文形散而神不散，有一个明确的主旨贯穿全文。

【散文特点】

　　短小优美，生动有趣。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甲骨文，是和诗歌、戏剧、小说并列的文学体裁；它包括政论、史论、传记、游记、书信、日记、奏疏、小品、表、序等各体论说、杂文，是语言艺术文学体裁的典范，并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在长期流传过程中，它浇灌了各个时代的文学园地，也灌溉了历代文人，至今仍使人们受益。

　　散文是“集诸美于一身”的文学体裁。文学是表达人生和传达思想感情的。通常来说，小说、诗歌、戏剧无论是在结构上，还是在格律、剪裁、对话等安排布局上，都有很严格的要求：而散文，却可以自由些，看起来只是不经意地抒写着一己的经历和感受，所表现的多是零星杂碎的片段人生。语言诗意优美。

　　散文主要分叙事性散文、抒情散文、哲理散文、议论性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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