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前,我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像窗前那些迟开的白蚕豆花,在春天的风里,眉目轻掩着,美在深睡。
萨克斯的声音,若有若无,时断时续,像有个小姑娘穿着白裙子跳芭蕾,又像一望无际的水面上飘过一叶风帆,一不留神,就飘进了你的心里,让你的思绪落在那个吹奏的人身上。
他是我的同桌,个子不高,头发很卷,眼睛黑亮亮的'。他的萨克斯吹得很好听,悠扬、低缓、激荡、回旋、痴迷、纯净……“该你弹古筝了!”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好友霞对我说。
我赶紧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弹《渔舟唱晚》。练了几百遍的曲子,弹得很糟,不是弹错音,就是手僵得像木棍。总算勉强弹完了,我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教室。今天是怎么了?明明在家里弹得很流畅、很优雅,我真搞不懂自己现在为什么弹得这么糟。
他离开了我的视线,他的影子却留在了我的心底。
厚厚的一层桃花瓣伏在浓郁的绿地上,娇弱得令人心疼。爬山虎绿了。梧桐树的叶子大出好几圈来,也绿了。
自从那次联欢会之后,我们俩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拘无束。以前,我们无话不谈,课间经常打打闹闹,而且还时常抢着吃同一份早餐。现在话很少,下课,我们都故意和别的同学说话,如果不经意间,目光相撞了,就迅速低下头去。但我的心却在注意他,我的耳朵有本事排除所有的喧哗,倾听着他的声音。他像宝石一样,在那里发着光,把周围都照亮了。
他对我很好,从不大声和我说话。有一次,数学老师让下午带量角器。可我中午不回家,在学校吃饭,学校又不让出大门。我着急了一中午,下午上课时,他给我带来了一个量角器,放在我桌上,什么都没说。我很感激,他这么细心。我也编了一条漂亮的手链给他,他很认真地戴上了。
妈妈工作忙的时候,让邻居阿姨来接我,他家的孩子也和我一个班,是个男孩。这个男孩在班里老说我去他家了,如何如何,我的同桌很不高兴。后来,我就告诉妈妈,我自己可以回家,不用阿姨接我。
他还吹萨克斯,我也还弹古筝。
窗前的那些白蚕豆,悠意地在栅栏上舒展着柔软的枝条,它顶端的卷丝细嫩,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太阳一出来,茎上细细的茸毛就变成了金色的芒。
一天课间,我们前后好几个人围在一起玩游戏,许多小学生都玩过的那种,什么“一二三,砍三刀。四五六,切骨肉……”第一圈轮到我砍他,我的脸红红的,心“坪坪”直跳,同学们盯着我,我鼓足勇气,把手举得高高的,却轻轻地落下来。同学们都起哄。第二圈轮到他砍我。只见他脸色很严肃,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举起手,狠狠地砍了我一刀。没想到他这么用劲,我的胳膊都快要断了,疼得眼泪在眼睛里直打转儿。同学们又起哄,我哭了。他什么也没说,和同学们跑出去玩了。我趴在桌上,哭得更大声了。
从此,我俩绝交了。我没有再理他,他也没有再理我。他有时专门和别的女生大声谈笑,我虽然心里很难过,但我不会主动跟他和好。
时间久了,我发现他也没那么重要了。可是,如果谁再提到他的名字,我的心里就像被谁拨动了一根古筝的低音弦,沉闷而抑郁。
我还经常弹《渔舟唱晚》,不知道他还吹不吹萨克斯。来到窗前,看到栅栏上那些白蚕豆花不知什么时候谢了,落了一地的花瓣。我蹲下来,抓了一些握在手里,那如丝绸般光滑的花瓣上沾了一层晶晶、凉凉的水汽,像一颗颗凋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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