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阳光,早早地透出了热辣的气息。早晨的凉意像露珠一样,瞬间便被蒸发掉了。在我晨练的小路旁,矗立着一幢十几层高的楼房。那铁青色的混凝土墙壁,像一个全身赤裸的汉子,泛着原始阳刚的美。
我从楼底下经过时,看到一些粉刷工正悬在空中,动作娴熟地为楼壁进行“着装”。涂料的颜色是金黄色的,间隔地配上一些天蓝色的格段,使整幢建筑变得阳光和生动起来。
那些粉刷工好像是坐在一块特制的木板上,每个人的背上都悬垂着一根绳索,盛涂料的桶则夹在双腿之间。那一根根悬垂的绳索跟高大的楼层相比,犹如一根根纤细的蛛丝。在那一根根“蛛丝”的牵引之下,他们的身体在空中微微飘动着,动作则像蜘蛛一样敏捷从容。
我仰着脸,久久注视着他们用双手在楼壁上涂抹着阳光的色泽,并因为一次轻微的摇摆而替他们担心。最令我惊讶的是,在那些悬垂的身影中,有一个戴红头巾的女工。她的动作,跟身边的男人一样从容、敏捷。
又一个早晨,因为下了一夜的雨,天空到现在还没有放晴。那些粉刷工蹲坐在楼底下吃早饭,每人手中拿着一个搪瓷缸子,上面放着几根油条。他们一边吃着饭,一边议论着什么。此时,我也发现了他们当中唯一的那个女工,她肤色黧黑,看上去有四十五、六的年纪。我真不敢相信,像她这般年纪的'妇女,竟然有如此的胆量,从事这种高难度、且潜伏着危险的工作。
我走过去,跟他们聊了起来。原来,他们都是来自蒙山,专门从事楼层粉刷的工作。我问了他们一个显得有点幼稚的问题:“你们把身体悬挂在那么高的位置上,不感觉害怕吗?”听了,他们朝我憨厚地笑了起来。
那个女工爽快地说:“俺粉刷过很多更高的楼层哩,像这样的活儿早就习惯了。”
我愈加钦佩地问:“那你刚从事这种工作的时候不感到害怕吗?”
她坦诚地笑了笑,说:“哪能不害怕呢?以前在家里,俺爬几节梯子心就慌,俺是跟俺那口子一起出来的。”说着,她用手指了指旁边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她的丈夫用手抹了抹嘴巴的油渍,朝我笑着点了点头。
我有些不解地问:“既然害怕,你为什么还要从事这种工作呢?”
沉吟了一会儿,她的脸上溢出一种自豪的神情说:“再过两年,俺女儿就大学毕业了,现在,俺儿子也念高二了。因为家里穷,儿子刚念了几天高中,就想辍学。他是想把钱节省下来,供姐姐念书。可是,俺死都不同意,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两个孩子念完大学,所以俺就跟他出来了。”
此时,她的丈夫在旁边接过话茬说:“起先,俺坚决不同意她出来,但俺拗不过她,就答应让她跟着出来跑两天,以为她马上就会泄气,可她后来,竟闭上眼睛让俺们把她放下去——现在,她一点都不比俺这些爷们差。”
她有些动情地说:“俺俩商量好了,再干几年,等儿子念完大学,俺俩就‘退休’。”
这时候,那个看样子像是领工的汉子,开始招呼他们准备工具工作。在返回的路上,我不止一次地驻足回首凝望,她悬在空中的身体就像镀了一层金,在刚刚破开云层的阳光下,飘动着、闪烁着……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色彩一定是用爱和汗水调拌的。而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所爱的人,承担着所有的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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