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失恋和失业双重挤压着简宁的时候,简宁第一次说他累了。
迷乱的风里,简宁独自一人抱着一个黄纸箱,从巷尾的一家杂志社恍恍惚惚地踱出来。
“你给我滚!”
简宁愤怒地把手机砸向垃圾箱。一会儿,再又不甘心地去捡了回来。在这诡异的风向里,他摇晃着走向车站。他感觉心中一阵酸酸的,但他忍住了。
他不想哭。
那是一个男孩,蓬头垢面地盘腿坐在绿化旁的长椅上,揉着眼睛。简宁走近他的时候,微微听到嘤嘤的哭泣声。
“难得还有跟我一样伤心的人。虽然只是一个孩子。”
简宁邪恶地想。
简宁还是在那个男孩身边坐下了。(中国作文网 www.sanwen.com)
简宁把小箱子往旁边一放,随手捞出一包纸糖。拍拍男孩的肩,试探着去套近乎。男孩只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接过糖,仔细盯着看。简宁刚想开口说什么,那个男孩先一步哭了出来:
“我爸死了。”
简宁沉默良久。他思考着怎么安慰这个孩子。
“嘿,孩子。我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看的出来,你一定为你爸的去世感到伤心。但是你要知道,人总是有那么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的。不是所有人只要有爱着他或他爱着的人就可以永恒的。生老病死,这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们又何必强求呢?是吧?”
男孩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简宁真的不知道这孩子听不听得懂他所说的意思。但是不管怎么样,简宁还是想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和男孩是现在唯一两个在木椅上伤心的人。连风,也不一定赞同他们。
简宁脱下了那件大衣。
“我们在生活着的人,难免遇到些我们屡试不爽的事情。就算悲伤至极,其实还是可以挺过来的吧。我们的诞生不仅仅是为了愉悦自己吧。困境也是组成我们人生的一部分吧。我们不能现在就被现实打垮。不然谁来做你自己心目中的拯救世界的英雄?你的爸爸一定是个善良的人。不然,怎么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去思念着他呢?他一定在天上看着你,关怀着你吧。你可以数一数,天上的星是不是又多了一颗?”
男孩依旧低着头。
简宁感到有点自作多情。但他又觉得自己说的还蛮有道理。他有点混乱。
“你看,我这么一个落魄的叔叔,也是可以来教你人生道理的。我也可以与你分享,既然你不愿意与我先分享。我丢了工作,我失去了我认为最爱的人。我被社会踩踏在脚底。我不甘心做一个只配为别人擦脚的奴隶。我有的'是追求,有的是梦想。但我却没有小时那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冲动了。我变得屈于平凡了。我开始看不开了。你说,我们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物质?我早在以前就觉得我追求的不只是钱,还有更多的吧。现在我却动摇了。这个社会给我的,还是有点让我看不透的。”
没有回答。
一片叶子,嫩绿的叶子突然从空中飘落,在它不应飘落的季节。简宁盯着它,发起了呆。
简宁早就知道男孩已不在听他说什么了,但他却觉得自己越讲,他的心情就越复杂。简宁的所有话,只是说给自己听的。起风了,他有点想离开了。
“我妈跑了。”
男孩平静地说了一句不知说给谁的话。然后把头埋得更深了。
就在简宁认为男孩已经睡着的时候,男孩的这句话不知为何在他眼里看得不伦不类。准确地说,他不知所措。
“啊?这样……”
简宁装起了惊讶。
“孩子,那……好吧,先不谈这个。那么,我问你一句,你爱这个世界吗?”
风来了,简宁感到有点冷,于是他披上了那件大衣。往旁边瞟一眼他的箱子,确保没被野狗叼走。
半晌,男孩依旧把头埋在两腿之间。
简宁知道不会有回答了。
“不管怎样。反正我是爱这个世界的。但我总是会觉得这个世界不爱我。我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换来的……但是我们要知足,我来到这个世界,就充满了感激。我难道能因为一件事情而放弃生活吗?不管它是大是小。反正客观来说,它就是生活中的一件事情罢了。我们可以被一件事情所打败吗?不可以!我们是生来高傲的人!我们的自尊迫使我们去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孩子,你知道吗?我其实羡慕你还只是个孩子。”
简宁看看他,不知为何笑了。虽然笑得很尴尬,但这是简宁今天的第一个微笑。
“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也会苦恼,我更看不清这个世界,总想快点长大。认为长大又有了自由。殊不知,人生是个双重牢笼。待你走进社会了,是,你是感觉自己摆脱了一个未成年的牢笼。但你有想过你真的自由了么?在我看来,不只是被关在了一个更大的牢笼吗?牢笼是大是小,又有什么区别呢?”
简宁仅仅攥着屏幕已支离破碎的手机,掉了一滴泪。但他忽然想到自己不能哭,他怎么能在一个孩子面前落泪呢?
“不过,孩子,人生不全都是悲剧。我们有自己最爱的人。你爱你的父母,所以他们离去你会想念他们。但你不仅仅只爱你的父母,你应该爱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因为他们都爱着你。你会去付出的,对吗?你一定是个乖孩子,在人流中也不甘跌堕的,是吗?你一定会勇敢地活下去,即使遇到再多再多预料不到的事的,是吗?那么,你会答应我吗?你会接受我的鼓励吗?”
简宁的心,顿时痊愈了。
但他感觉自己有些自私,他完全没在跟男孩讲话,他在跟自己心中的那个男孩讲话。
简宁还想真正地问他些什么。但是男孩的第三句话还是把他怔住了。
“我是个聋子。”
“为什么?”
简宁嘀咕了一句。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说下去了。
简宁抡起小箱子,往地上砸去,然后飞也似地逃走了。
他没有坐车,是跑的。但他没有方向。
简宁的独角戏终于唱到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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