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这儿——冷得很呢。
细想着，我来这儿倒也有两年了。这雨还似没完得下着，好像从刚来的时候，一直下到了今儿？
也许，快要到头了。
“姑娘今日又咳血了！大夫不是早教您别看那书吗，疾凄凄哀哀的，空添了愁。”
“我没事。这血怕是要咳尽了，书卷看不看也没什么可在意的。外头雨势可还大？我想出去走走。”
自去年秋卧病在榻，许久不曾绕过这别院了。最近愈要喘不上气来，想也时日无多了罢？纵成日里思索得紧，临走了这凡尘俗世，终还是，难以忘却。
刘妈搀我在廊前坐下。雨很大，天上的人倒也愁苦，也有我痛吗？我倒是没泪了。孤山是升起烟雾，朦胧间，像极广陵了。
“刘妈，你去请位画匠来。我自知日子不长，这辈子倏忽去也，总还是，留一卷画像，确证我来此一趟。”
“姑娘……”
“去吧。”
我倚在廊前木榻上，刘妈撑了伞下雨幕里去。阖上眼，往日旧事潮般涌来。
十岁那年曾有一僧尼歇驻家中，言我福薄，若不习字，或随她云游，可以延续些福分。爹娘笑着送她离开，未曾将话放心上。原想着不过老尼一位，而今想想却道悔不当初。
娘亲貌美，我也生得艳丽，她少时调教我诗书礼训，天姿兼以才德，一时闻名扬广陵，才子多慕名求见，我自恃惊才绝艳，岂将芳心托于俗子。只盼某时若可花前月下觅得良人，便嫁了。那年上元日，我与家人走散，幸得遇一公子，温润如玉又风度翩翩。初见他，我便认定，就是他了，宛如春桃适逢一场雨露，剥下粉嫩的花，生出密密的叶来，顺理成章。我且满心欢喜地等待他的滋润，用一生去结出甜美的果来。我等他，甘愿用一生陪付，我如此仰慕他，纵使他残忍地告与我他已有一房正妻，我若嫁，只能屈于妾室。我疯魔似的迷恋他，答应他。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也罢，做一个宠妾，做他身边的知己，这便够了。
十二岁的上元，我自托心于他，十六生辰，我一袭红绸，踏上鸾轿，将自己完全交付给他。带着一生的憧憬，渴望。
但我错了，错在我的.天真。我爱的冯公子是广陵富商之子，家族庞大，权势倾城。大夫人亦是权臣之女，婆婆嫌弃我小门小户难以帮衬夫家，婆子丫头们谈及我这二夫人，不过“尤善声律诗书，公子一时新鲜”罢了。我向夫君哭诉，期盼得到爱情的抚慰，而他究竟还是富贾之子，暴躁的脾气日渐披露，初见时的温润消弭在生活里，他对我不再如初，我感到迷茫，失望。大夫人又因嫉妒对我多加刁难，终于在一个雨日，趁夫君外出时以莫须有的“罪因”驱我入孤山。泪水与愤恨交织穿梭在心中，但我无计可施，无权无势，公子的爱也衰微着。我只能含恨入山。
开始的日子里我常以泪洗面，尔后不得不慢慢适应。偶遇一妙女子，能言善解人心思，劝我放下心结，再觅良人。我笑着，不答。爱都给了那人，韶华也都付予，空落了伤心一片。爱情这东西，命里有时终须有。
呵，反倒是回忆又侵扰来了。
“姑娘，画匠来了。”不知何时，刘妈已归，带一男人步入廊前。
“就在这儿作画吧，在这雨幕前……也让我再瞧瞧这天人的泪。”我淡笑，捻了飘来的一滴雨水，阖眼沉思。
十几年人生，几度为爱追寻的光阴，这辈子虽短了点，爱过，即使爱没有梦中的炽烈，遗憾，也少了些。这一生，总还是爱过的呀。
雨落阶前，淅沥舒缓，我就要入梦了。画中……我定是妖艳的罢，若他还能见到，会否后悔我的离开？不知，不知……
人间亦有痴于我，岂独伤心是小青。
浙江省乐清市第三中学高二（4）班胡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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