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婆婆说,人死了,是要留魂的。
“啊—”
我从阿丙家冲了出去,眼里溢出的湿润东西,融在周身带潮的空气里。婆婆在村东头看戏,咿呀声响遍方圆十公里,她耳朵不好,一直没有听到我的呼嚎,我像游鱼一样疯狂穿梭在佝偻之间,后似瞧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心一紧,死死抱住了婆婆。
她见眼前我哭成了泪人,吓得手足无措了起来,我忘了失神的我冥冥中给婆婆诉了什么,然后一切变得模糊了,只记得婆婆在笑,无法形容,捉摸不透。
过了大概三四天,阿丙家门前架起了十多米的大蓬子,方形口,后身有些倾斜,像个大喇叭朝向东边,带皱的花网格编织敞料布被粗壮的钢管高高架起,风灌进去,周身鼓囊囊的。
自从那东西霸占了村里多半宽的路,我便能听到屋外传来的“呜—阿—”声,不像是戏,音拖得老长,却没有一句词,惹得我晚上睡不着觉,又忆起前几日之事,便偷偷钻进婆婆的被窝,小声问婆婆阿丙家里怎么了,却不想她突然坐起,直了直腰板,看向天花板,说:“麦子黄了,这是要收割了。”我听不懂,婆婆说早晚会懂的。
那天我去找阿丙玩,阿丙的`二哥阿乙不在家,我们便偷偷跑去家里供祠堂去偷吃东西。噗,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今日堂里甚是奇怪,寻到门后,“是人”,当时我俩吓得魂都散了,一时没有看清是谁,便撒腿跑了出去。后来婆婆说:“她是阿丙的奶奶,她在那里留魂呢。”这些东西都是很早以前传下来的,婆婆笑了笑:“生者对死者的留恋,挂念越多,留魂的时日便越长,是希望魂魄在人间多呆些时日,再死看看来过的这一切。”(中国作文网原创作文 www.t262.com)
再见到的阿丙跪在喇叭口前,他和周围的亲戚们都穿上白色的粗布褂子,头上的布被折成了三角漏斗状,刚好可以罩住他的脑袋。他手里拿了一个黄色的短竹棍,上面贴着的白色的纸条在风中似要挣脱。爷爷带着他们从家门口出发,绕着村子向前走。在这庞大的队伍里,阿丙的脚步格外沉重,在哀嚎,低泣,呜咽,甚至失声中震着土地。
我这才来到了大蓬子里,一个长长的桌子平在中央,两边来往人的地方挂上了二十四孝图,桌上摆着一层层的食物,近面是水果,中间是鸡鸭鱼肉,末处有小点心,最后还有造型花馒头,有兔、有虎、有龙,半米多高,到我的腰处了,待我上前准备拿下看仔细些,手一下子被一呼扇打了下来,便见婆婆一脸严肃:“大戏放完了才可以吃,小孩子就是麻烦”。过了一会儿,我终于有幸躲在婆婆后面进来敞篷后的一个被分隔开的空间里,看到阿乙、阿丙,还有爷爷和叔叔,他们都低着头,爷爷对着中间的一口黑色的大木箱呓语着,阿丙仍在哭着。
婆婆说,棺里躺得是阿丙的奶奶,留过魂后,再听这三天大戏便真的要走了,走前要选个万年吉地,再好好吃下这满汉全席。
搬棺那天我去找了阿丙,他的眼太红了,不愿意见我。平日里阿丙都是有奶奶照顾的,一日三餐,总是先让小孙子吃饱,为此阿乙没少抱怨过她偏心。大哥走后,阿丙就发誓再也不让身边的人离自己而去了,可是这次,生命再一次地脆弱了,人这一辈子,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活着呢?
大戏终于停了,在后屋里有人大吼一声:“走—嘞—”
空气里跳动着脚下的尘土,四个壮汉抬着棺材向西走去。至化作一个点时,老少蜂拥来到了方形大桌子旁,各自拿了个布袋子,我正疑惑着,就被阿婆拉进人群中,“吃场到了”婆婆说,“想要哪个,随意拿,越多越好”。挤来挤去之间,我只拿到了两个苹果,已经不那么有光泽了。后来我问婆婆为什么要这样,方才晓得,抢到寿馒头的老人可以万寿无疆,还有桃李满天下,步步高升,多子多福……你若不在她临走前把东西抢完,她便是要生气的,她希望留下些什么,她更爱身边的人们。
阿丙还是原来的阿丙,可又不是原来的阿丙了。他长大了,家务总是抢着做,学习也更努力了。人这一辈子肩负着很多定西,就应该好好活着,不要辜负爱你的人。天上的奶奶最不愿看到的便是自己的离开让阿丙痛苦,更不愿看到阿丙颓废,那之后阿丙便经常说:奶奶在天上看着我呢。
是啊,丧事是什么,生命是什么,只是换一个地方的重生,他(她)在看着我们呢,珍惜所有,要好好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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