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六月中旬的一天,我独自一人前去西湖,并在那里,遇到一位卖伞的老人。
西湖的六月正飘着牛毛细雨,倾斜着,轻轻地飘下来,滴在一旁,悄悄地,没有丝毫声音。雨滴嵌在湖上,荡出一圈一圈的波纹,像一张绿色的画纸上描绘出细腻,精致的纹理,这时的西湖,更像一件艺术品,而不是景色。
虽飘着细雨,但并不影响游客们的兴致。他们都顶着一把花伞,在雨中静静的走着,给美丽的西湖又添一处美妙之笔 。那花伞格外精美:粉红色的伞面上,描画着各种花鸟,人物,远远望去,像西湖边上绽开一朵朵美丽的花儿。
我找到一处卖花伞的店铺,西湖的雨顺着江南的瓦在店门前流下来。透过门口,我看到了这的老板。老板是一位古稀之年的老人。店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花伞,但唯有一种格外引人瞩目—那是一把白色底面的伞,中央有一大块鲜红的圆,周围散布着无数不均匀的斑斑鲜红的红点,大小不一。我捡起这把伞,问道:“老板,这画的是什么?”
老板扭过头,摘下老花镜,看着那伞,不经意的用手一指,说:“是血!”我被吓了一跳,紧张地双手已经无法拿稳这带“血”的伞,那伞也在我突然张开的手中遛下去,叮当一声摔在地上。
“不要怕,”老板说着站起来,走到我的面前,费力地弯下腰去,捡起这把伞,边清扫着伞面沾上的尘土,边说:“只是画上的,不是真的。”
我紧张的心也稍稍放松下来,但我很是不解,世间这么多景色,为何单单要画这瘆人的血?老板并没有对我解释为什么画血,他不再理会我。只见他迈着略微踉跄的脚步,走到门口,带上花镜,继续忙起来。手中的画笔在白色的伞面上游走着,是那么熟练,画的是那么精美。唯独他那沧桑的脸上,一时间失去了光泽。我跟过去,努力露出微笑,问道:“老人家,您能告诉我为什么画这个吗?”老人家没有抬头,继续忙活着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在意我的存在。我又向前走了一步,此时,我的情绪显然有些着急,因为我想知道为何在美丽的西湖畔会有这么不和谐的一处,我又说道:“老人家,我真想知道为什么你要画这个。”
老人先是呆呆的望着门外,迷离的双眼似乎看到了什么。他长叹一声,说:“好吧,”老人说着,按着椅子的扶手,费力地站起身来,之后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我面前 。老人拍拍我的后背,并带我走到角落的小茶几旁,沏了一壶新茶。那精致的陶壶上刻着竹子,竹头微微下弯,叶也伸展着,似乎是微风掠过后的杰作。
老人坐下来,我也一同坐下。
老人端起茶壶,向我的陶碗中倒着,我也伸出手以表示对老人的`敬意。他边倒着边说:“这血是有故事的,”老人咽了一口唾沫后,继续说“1937年,我13岁,那一年日本人来到我们中国,在这进行了南京大屠杀... ...”老人说着,声音哽塞了,他的手颤了颤,双唇微抿了一下。而我的手也不知为什么攥的很紧。
“我们全村都被被压到胡同口,然后... ...然后用机枪是扫射,全村... ...都死了,只有我幸存了下来。”老人说着,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 “那天,我穿了一件白色的背心,醒来后身上就有这么多大片鲜红的血迹...后来啊,我逃到这里,住下来,靠着画画以养活自己。”老人喝了一口茶,轻轻将杯子放回茶几上后,用手指了指一旁那把带血的伞,说:“出于对全村人的哀悼,我就将当年身上的血画了下来......”我的心震了一下,之后端起茶杯硬硬的塞下一口茶。我知道了这血的来历,在为老人感到怜悯的同时,也在内心燃起一股愤怒的火,我想这火也不是无名无缘的吧。
看着这位老人,看着这位老人眼角的几点泪花,看着摆得整整齐齐的一排画着红斑的伞,我不敢再问什么,我怕再勾起老人伤感的童年记忆,怕再勾起老人心中那沉积多年的作为一名中国人心中的怒火。
我放下茶杯,走到那把伞旁边,将它捡起来,双手轻轻的托着。之后回过头对老人说:“老人家,这把伞我能买下来吗?”老人微笑着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将粗糙黝黑的手放到那把伞上,缓缓拍了两下后,用那坚定而饱含着期望的眼神盯着我,对我说:“这把伞,送给你了。”在我刚想说不的时候,老人却又将手放到我的肩上,再次对我说:“中国,要靠你们年轻人啊,不要忘记国耻啊!”我再次看到老人的眼眶中闪出一丝晶莹,我紧紧地攥着这把伞,感到它比千金万金还要珍贵,因为它将时刻提醒我要勿忘国耻,振兴中华!
告别了老人,告别了西湖已经17年了,可时间不曾使我忘记那把带血的美丽的花伞,不曾冲淡我对卖花伞的老人的记忆。如今又到了多雨的六月,我又望见点点细雨顺着瓦片间的缝隙流下来。雨点触碰了地面,传来清脆的声响。这滴答的声音,又将我带到那个多雨的西湖,老人的样貌,老人的眼神也在脑海中渐渐清晰。我望着面前的雨,望着雨中行人撑起的花伞,想:老人对中国新一代年轻人的期望将一代一代的传下去,在每个中国人心中都扎下根,使每个中国人都记住老人的愿望:年轻人,振兴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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