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的红不通向桃花的渡口,不偏心于牡丹。对我来说,走进珊瑚的红里,会走进蒙古高原,就像红茶的红通往科尔沁。
珊瑚那种说不出来的红让人喜欢,人喜欢它说不出来的色阶。说它浅红吧?它比谁浅?不是比胭脂浅,跟胭脂没关系。当然也不能说比红浅,它就是红。它是珊瑚的浅红。鲜红的珊瑚属于深红。深不深不是跟红比,比不出来的,这是深水的深,从这一边看不到那一边的深。珊瑚之深红如一滴血的深与红,纯净的血深不见底,血的红在红里面最为中正。
珊瑚坐在白银的摇篮里变成一枚戒指。人的手指开发了一朵有银子的花。植物的花朵美固美,可惜花朵上没镶白银的边款。我觉得生活里面的白银太少了,我觉得白银不是金属,它是硬朗的花,应该开遍我们的手足衣衫。银扣子多美,它缀在衣服上。银泡钉多美,钉在马鞍上。银戒指戴在人手上,手被赋予沉静的美。半夜醒来,我曾经想银子现在干啥呢?戒指、手镯、包银边的木碗,它们干啥呢?不必点灯,我已猜出银子在黑夜里微笑,在手指、手腕或者喝茶的`木碗上露出乡村儿童的微笑,银子根本不睡觉,它们精力充沛,日夜睁眼呆着,白而亮。
银子跟谁最好?不用问,银子跟珊瑚最好。不知是谁最早把银子和珊瑚交集一体,这个人了不起,懂得造物的秘密。我老家的汉人管珊瑚叫“山虎子,”挺亲昵。我觉得珊瑚可能真是山虎子。矿物质里面也分飞禽走兽。绿松石像小翠鸟,琥珀像猞猁,孔雀石就是孔雀,而珊瑚竟然是虎,是这样吗?有可能。它是一只红虎,像一团火苗在石头里窜跑,它的前额有王字,尾巴也很厉害,啪!啪!树干被扫断。只是,所有矿物的走兽飞禽在岩石被开采粉碎提炼之时中了定身法,动不了了。这没什么奇怪,人经过此生进入彼岸后也动不了了。变成了什么,我说不清楚。
珊瑚见到了银子情投意合,如果它们不合,人把戒指戴在手上怎么能吉祥呢?我看到白银镶嵌的珊瑚戒指,觉得它们俩正用人耳听不到的波长唱蒙古歌呢。珊瑚(女)唱道:“赶上流水似的马群呀,脸上照着初升的阳光,日轮花随风飘来芳香。羊群在远处涌动,像浮云抱住了山梁。多美呀,这就是我的家乡。”白银(男)唱第二段:“清清的河水那么明亮,像银带子飘向远方。想念我的达古拉啊,她的情谊比流水还长。草原上所有心灵手巧的姑娘,没一个比她更强。”
白银唱的“达古拉”正是珊瑚。达古拉是女孩名字,意思是“领着”,暗指领来一个弟弟。牧区的珊瑚有许多蒙古名字——达古拉、山丹、纳仁花等等。白银也有蒙古名字——孟根巴雅尔,恩克哈达等等。这首歌叫《山的褐色的影子》。在绿的没有边际的草原上,山的影子像山的褐色的披风。一座连一座的山蹲在天边,像准备起飞的鹰。
白银包住了手指,如河水包住了草原。银子想包住草原的一切,怕美好的一切在某一天消失。银子包住老汉的烟袋锅,银簮包住女人的头发,银碗包住飘荡蓝火苗的酒水。银子最想包住并抱住的东西是珊瑚。银子无数次问珊瑚你从哪里来的?珊瑚不答话,说出来,银子也不懂珊瑚的方言。
珊瑚的话语属于大海语系,大约属于青藏高原语族,蒙古高原语支。鄂尔多斯人把“浑”读作“昆”,这是13世纪的读音。珊瑚保留的单词比这更早,它们把西伯利亚读作鲜卑利亚,把额尔古纳读为多尔衮。珊瑚的语言华丽典雅,像树上的山丁子。
珊瑚是一个湖,比鹰的眼睛还要小,湖水结成了冻,在白银里打坐。珊瑚像飞来的红甲虫,落在女人的头发上,编成串,把女人的脸庞变成了一个珠宝箱。珊瑚是不是远古的蜂蜜结成了化石?世上有红蜜吗?火山爆发之后,蜜化为红色也未可知。珊瑚是谁的眼睛?鸟的眼睛黄色,人与鱼的眼睛黑色,杨树的眼睛灰色,铜的眼睛绿里带黑。珊瑚是地下黑石和黑水的眼睛,能过滤掉天空的蓝色,看得懂远古的壁画,它是山的眼睛。我每次看一眼手上的戒指,珊瑚就跟我笑一下。我带它走在风里,伸手把它摊在雨水下,让珊瑚在白雪里呆一会儿,戴着它走到山顶上迎接风。珊瑚不增加也不减少红,珊瑚在白银里享尽富贵荣华,越来越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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