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离学校近些的缘故,我家十年都没有搬离这个潮湿窄长的院子。
从三岁,到十三岁,我的脚已经认识了这片地砖上的每个凸起,我的鼻子熟识每一家饭菜不同的油烟气,我的手摸清了每一处蚁穴。最亲切的当然还有个合我一起长大的那片丝瓜架。
丝瓜架是住在最东面的九老太家的,长出来的丝瓜又大又长,饱满挺廓,青翠的表皮,有小粒的突起,摸上去清凉舒爽。我总是在夏天把养的一对白兔放到丝瓜架底下,那里种着不少朝天椒,凤仙花,还有一两颗土豆和萝卜。兔子很喜欢吃这些茎叶。九老太的孙子比我小一岁,讨好我,总是偷偷的把我和我的兔子以及一帮孩子带进他家丝瓜架。我的兔子把地糟踏得不成样子,植物的根都被刨了出来,我们也把丝瓜糟踏得不成样子,总是把最大最长的瓜摘下来,砸碎拿来玩。再就是把凤仙花扯了来,捣碎染指甲。染的自然很难看,颜色是一种介于红黄的杂色,而且手指头上也有了颜色。一次我把邻居养的白猫皮毛染了色,怎么也洗不掉,倒把那只猫给弄感冒了。被邻居骂了好久。一边骂一边笑,也搞不清楚她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了。
我在同龄的一帮孩子中较大,是个大姐头,别人都听我的,后来丝瓜架就被我们发展成了固定的`玩乐场所。院子里的破碎砖瓦片拾了来,权作锅碗瓢盆,便是过家家,圈了野猫进来,便是宠物,每人一架的滑板车,各人取了“宝马”“奔驰”的好车名字——倒是也就知道这几辆名字了。天天傍晚不亦乐乎。
每次离开丝瓜架的时候,丝瓜架下总是一片狼藉,九老太每每气得鼓鼓的,瞪着眼珠子,好像要从薄薄的眼皮中滚出来似的。咚咚咚的敲着她那根又黑又粗还包了厚墩墩的橡胶头的大拐杖来赶我们,一边用与她矮小的身材极不相称的大声音喊着“喂!喂!出去!”她的孙子一听到那拐杖声,便叫我们从丝瓜架后面的小铁门溜出去,再把铁门合严锁牢。跑到别处耍去。只留九老太隔着小铁门望着我们仓皇逃窜的身影,大叫“喂喂!小崽子们!”一连喊几声,叹口气,瞪着眼睛,敲着拐杖,咚咚的再走回去,往地上啐几口口水。我们在暗中窥到她走了就又返回来。
也不是没闯过祸,吃过亏。有一次把圈进来的野猫忘了放出去,半夜叫起来声音凄厉,扰得人家睡不得觉,爬起来,先敲我们家的,因为知道我是孩子中的大姐大,这猫是我找来的。为此父母罚我半月不许出门。至于吃亏就是失了兔子。一次九老太来赶我们,跑得不及时,没有把两只兔子拎着耳朵一起带走,就丢在了那里,也不敢去拿,叫九老太拿走了。这可更是不敢去讨的。只是每天趴在九老太家的窗口,向里望那兔子的影儿。九老太把兔子关在笼子里,用白菜与胡萝卜养,很快变得皮毛光滑而白胖,比不得在我手里脏兮兮瘦兮兮的可怜模样。兔子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至于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去丝瓜架下耍,身上再没有疯跑后的汗味和猫味了,却是记不得的。只是后来九老太不再对着我们逃窜的身影喊“喂”了。她在我十岁上便去世了。那天她早上起来喂兔子,突然头晕,被送去了医院,就没回来。院子里的人都去送行,小孩不去。我们在丝瓜架底下格外沉默。她的孙子笼着黑袖纱,蹲在那里抠草根,平时他留神听九老太的拐杖声时就是这个姿势。后来丝瓜架后的小铁门就再没派上用场,因为没人再哄我们走了。
再后来,跟我一起混大的一群人也散了。九老太的孙子一家很快搬走了,要不是因为九老太喜欢这儿的环境,早就住进楼房了,走之前把丝瓜架倒托给了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西边的奇奇家和乐乐家也先后迁走了。南边的咪咪家因为工作调动的缘故去了别的城市,人一下子少了大半。也搬进些新人,相处得也好,可年龄差的大些,他们又是一个新团体了。
明年要上高中了,换学校已经不远了,我们家也该搬了吧。
那天回家,想起去丝瓜架看看,丝瓜的长势一直都不错,只是没人修建看管,长得越发野了。一帮孩子正在里面戏耍,看见我,明显愣了,地上还有摘下来的丝瓜,想起我还算这里的主人,又连忙选了我以前干过的老路——从铁门匆匆溜了。我望着他们逃窜的身影,微微笑了一下。然后鼓起眼睛,学着九老太凶神恶煞的样子,喊一声:“喂!”
总有一天,你们也会和我一样,看着童年逃窜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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