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月光在指尖流走散文

2020-11-05 [第四单元]写一篇散文

　　那一轮弯弯的月亮，静静地映照着我，如水漫过碎石的河滩，滑腻而微凉。在这滑腻与微凉中，我看到指间的月光正慢慢地流走，如风吹过长长的小巷。

　　月光下，听风看景，数着零碎的心情，一切似乎变得好起来。那个梳着麻花辫，穿着碎花裙子的我，如木舟中的小人，荡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月光下的王家婆婆，一头的白发，身上的长布褂落寞地耷拉在板凳腿上，红漆的拐杖躺在她的手心里。她在回忆从前吗，从前的她美吗？快乐吗？

　　漫过记忆的幔帐，朦胧中，一切都清亮起来。

　　奶奶说王家婆婆年轻时很是耀眼的，穿着打扮都与常人不同，她生养过三个孩子，个个聪明灵秀，个个性情十足，对她来说，她的所有就是孩子，孩子的成就也是她的宽慰。

　　她是应该有宽慰的，因为丈夫早亡，29岁时她便守了寡，为着三个孩子，她哭过骂过也躲过，但最终的结果还是坚强地走了过来。大儿子守义去了北京，小儿子守忠去了省城，唯一的女儿秀玲嫁去了东北。她本是可以跟着任何一个孩子去的，但是他早亡的丈夫是带不走的，也是她舍不下的。于是，那个存放骨灰的小盒子，那间存放骨灰盒的小房子就成了她心里扯不下的牵挂。她孤独而执着地守候着那间房子、那个小盒子，也只是想让心里满一点，不要太寂寞。

　　是寂寞的吗？50年的寡居生活，对她来说如同一杯烈酒不得不饮，为自己为孩子也为了一个不算圆满的家。

　　在黑黑的夜里，她咬着被头哭过。在看到孩子收获成绩的时候，她也畅快地笑过。

　　她的眼睛很大，眼皮很双，我能想像她青春时的艳丽，也能明白她为了这种艳丽曾有过的凄凉。女人是不应该太好看的，何况她又是一个寡居的女人呢！

　　很喜欢看她坐在太阳底下一边纳鞋底，一边哼唱不知名的小曲子，靠在土墙上的我，就是她眼里的风景，而她也是我眼里的一幅画。我们有时会微笑着对望，有时则是沉默着。

　　奶奶会走过去和她说话，唠叨家务事或者指着我点点戳戳。我想大概她们在说我，在议论我长不大的个头。

　　我的个子长得很慢。套在脚上的鞋子总也穿不破，蓝布裤子从前年穿到今年。但是，我心里是安静的，因为每一个晴朗的夜里，都会有月光悄悄地爬上我的指尖，告诉我一天的经历和快乐。

　　夜，像一捧黑砂石在轻轻地漫过我的梦呓。

　　那条巷子很深很深，深到我似乎从来没有走出去过。浅浅的月光下，伸长缩短的黑影子，伴着踢踏的脚步声陪我去往充满恐惧气息的公厕。我不知道那一刻有多少鬼影跟在身后，更不知道它们会怎样捉弄我，心里是怕得，但也是坚强的。因为，奶奶不许我怕，她说，小孩子总要长大。

　　我会长大吗？在月最圆的那一刻，我悄悄地祈祷过，希望长得快一点，健康一些，让奶奶少些唠叨，让王家婆婆看我的眼神更安详。

　　公厕的不远处有一棵很粗的老槐树，一半已经枯死了，一半还在倔强地活着。仰脸看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越发小了，小到再回到很久以前，小到恐慌再也长不大。奶奶说，老槐树是有灵性的，它会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告诉你一生要遇到的坎和跨过坎后的收获。我不知道自己的坎是什么，却总在每一次如厕之后，在树下看着月光站上很久。

　　时间就像一条河，裹携着我的童年，穿过长长的巷子走着。

　　我是那样盼望着长大。奶奶的呵斥声总会在耳边炸开。我已经习惯了她的声音，尤其在孤独的夜里，当月光藏在云彩背后的时候，我也总希望她的声音更大一些，那样我就不会害怕很黑的夜。

　　黑的夜里，我的心就像月下不开花的植物，沿着巷子缓缓地攀爬、生长。

　　那巷子好长好长，月光也总是很静很静。

　　静静的月光里，我看到了自己的'脚在板凳上晃来晃去，我也看到自己的手指是纯白了，像两张打开的透明的纸，而这纸是要写满文字涂满颜色的。我能感觉到骨骼里发出的咔咔声，一点一点敲打着我的血管，然后血就会热起来，心就会怦怦乱跳。我在炙热和心跳中盼望着自己长大，如同王家婆婆盼望再回到从前，回到她丈夫身边一样。

　　夜总是那么黑，它不告诉我黎明还有多久才能到来。

　　“睡吧，再黑的夜都能到天明！”奶奶在梦中摸一把我的头。然后，我在她的抚摸中瞪大了眼睛等候着。

　　我在等待什么呢？是在等待光明吗——

　　黑暗的夜里，我的身体会像蜕皮的蝉，在疼痛中生长着，但我也是坚强的。坚强是月亮告诉我的，就像它的执着一样，总会冲破乌云显出身来，用所有的光映照每一个幽暗的角落。

　　我就是角落里的一粒沙，用自己的方式成长着。王家婆婆也是月光下的一粒沙，那样的黑暗那样的人生她都经历了，依然坦然地活着，而我还小，我的阳光会更加灿烂。

　　风轻轻地划过我的耳边，黑色的影子伴着我一步步向前走。我是影子的朋友，也有着想逃离它的癫狂。长长的巷子，长长的黑暗又算什么呢？不过是即将过去的乌云罢了。

　　雨过之后，总会天睛，月亮也会映照我的额头。手指伸开握紧，心跟着一张一缩，这就是生命，是跳动着的脉搏。这种跳动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