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到现场的时候,整座桥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来往的行人都在对着一具刚从河里打捞起来的尸体指手划脚。尸体旁边的白色塑料袋里还放着一部老式的半新的诺基亚手机,警察就是从那个被拨出去无数遍的号码中,联系到她的。落一笑接到警察的电话,说是有一具尸体需要她去确认,那一瞬间,她的心猛的被扯到了嗓子口,急速跳动的心脏使得她有了一种窒息的感觉。她没能顾得上手中的活,丢下工作就朝黄埔大桥飞奔而去。在赶去现场的车上,她假设了几百种的可能性,唯一一种可能性,她没有列入其中,那就是他的死。她并不是不知道有这样一种可能性的存在,只是她不愿意这种可能性,是从她的脑海里传递出来,她更不愿意,他们的'相见,会是这种形式。她知道,这是他这一个月来,打给她的无数电话中,唯一接通的一通电话。只是,通话的人,不是他。
她站在人群外面,从人群的缝隙中,隐隐能够看到躺在地上用白色的布遮盖着的尸体。她的腿有些发软,血管里的血液瞬间都聚集到她的大脑,她感到大脑充血,发胀,胃却在剧烈的抽搐着。她此刻却无法逃离,她没了后退的气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向那具尸体逼近,一步步地逼近。因为警察联系到她,她是目前唯一与这具尸体有着联系的人。终于,她离那堆东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她颤抖着的手扒开了人群,一个,两个,三个,她挤了进去,置身到离尸体最近的地方,她在不停地喘息,眼神中惊恐的神情在慢慢加深。不,她不相信,她不相信这一幕是真的。
“你是落一笑?”警察看见了她,走过来询问,那语气,没有不同寻常,很是平常,仿佛死人,是一件再司空见惯的事情不过了。
她只是机械性地点头,眼神没能从那具尸体上移开。当警察想要叫她去确认死者时,她已经跪下了,她看到了死者脚上的那双鞋,就已经证实是他了。
“这个乞丐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你认得他?”
“不认识,但是近一个月,在各个火车站,地铁口都能见到他,我前天还在10号线地铁口见到他了呢!这人也真是,说没了就没了,一眨眼的功夫。”
“唉,走吧,走,一个乞丐还值得你感慨半天。人家子女都不管他,你在这瞎操心。”
两个年轻人在旁边议论着,说完,其中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拉走了。
落一笑才知道,原来,这一个月以来,他都是以乞讨为生。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落到如此田地,就算他好吃懒做的性格与生俱来,但他不是跟着舅舅在工地上干活吗?她的心在隐隐作痛,刚才那个人的活深深地刺痛了她。明明他们是在同一个城市,只有一江之隔,但是,落一笑从未告诉过他,他甚至到死,还一直以为他的女儿在遥远的东北,那里冰天雪地。
警察确认了死者与落一笑的关系,然后把尸体抬走了,交代她明天下午去领尸体和验尸报告。
落一笑身后的人群都已散去,只有她,还跪在原地。
记忆,总是在人最悲伤脆弱的时候,悄然打开。
“你以为城里的天上会掉钱下来啊,像你这种耳朵又聋,眼睛又不好使,还好吃懒做的人,恐怕就是有钱掉下来,也轮不到你捡。家里这点轻便活你都干不好,还想往城里跑,简直是异想天开。”
“你哥不是在城里包了个工程吗,我去他那。”
“他?你指望他?恐怕人家看不上你。”
“谁说的,我昨天问了,他说要,叫过完元宵就去的。也就你多嘴多舌的。”
“我多嘴多舌,你去年不是跑到外面去了一个月,说什么吃不好睡不好活又磨人,结果又跑回来了,钱没赚到,还搭上了来回的车费,连家里的田都被你给荒了。你这回又囔着要出去,那好,你要出去就出去好了,反正现在孩子也大了,也不用指望你什么了。只是,到时别叫我给你寄车费去就成。”
“等着瞧!”
这场争吵,是他今年年初九与妈妈的决裂。果然元宵一过,他就背着行李一个人来到了这个城市。至于他来到这个城市后来怎么样,没人知道。他只是有事没事就给落一笑打电话,尽管她从来没叫过他一声爸爸,也从来没承认过他。甚至近一个月的电话,她一通也没接他的。
第二天,落一笑很早就去了警察局。
等了两个小时,警察局的人才上班。验尸报告出来了,死者四五天未进食,有严重的胃病,肾结石。死亡原因:不慎掉入水中,溺水身亡。死亡时间:前天夜里凌晨两点。
“一笑,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要怪,就只怪舅舅当初不该说他,要不然他就不会一个人偷偷走了,也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结局。”一笑抱着他的骨灰盒子木然地走出了殡仪馆,舅舅的脸上布满了自责与悲伤。他的火葬礼,只有他两个人出席,这个拥有几十万人口的城市,只有他俩,是与他有关的。
一笑一言不发,她只是紧紧地抱着骨灰盒,没有泪眼婆娑。走出殡仪馆后,她坐进了舅舅的车里。
“一笑,这么大的事,你不跟其他亲戚讲,也得跟你妈妈说一声啊,我知道你心里难过,难过你就哭出来吧,你别闷声不说话,你别吓舅舅好吗?”舅舅从昨晚得知这个消息后,立马赶了过来。从见到一笑的那一刻开始,就没听到她说一句话,也没见她流一滴眼泪。他现在真的有些手足无措了。
“舅舅,去海边吧!”
舅舅想说什么,但又咽下去了,他知道,这种情况,他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好往东海的方向开去。
等车到达了东海,西下的夕阳已染红了整个海面,海水正在慢慢地吞噬着那轮似血的残阳。
落一笑站在海边,默默地注视着海面,任由波涛抽打着她的悲伤。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钩。我现在念这首诗给你听,只是希望你也能够像白居易那般,从此往后,有一个轻松愉快的心情,不再执着于俗世,不再为你的偏执所累。你的一生是孤寂的,我很清楚。是啊,你的孤寂,一半源于你的自私,一半源于我们的狭隘。由于你的自私,你的心里便只装得下你自己,我们的狭隘,我们的心里便没有了宽容之心。没有什么是有罪的,就算你是自私的,自私本身也并不是一种罪过,是我们的伦理道德,狭隘了我们的心灵,麻痹了我们看清自己的能力。我们的分别之心,促使着人类产生了层次,善恶,高低,优劣,而那些被分别之心冠名为恶的,低的,劣的,一一的被伦理道德给扼杀了心性,甚至致死。我知道,你虽直接死于溺水,但间接的,你却是因社会的“真善”,耗尽了你生存的意志。其实,我们也都是伪善的。”
一笑将他的骨灰撒向了大海,她拿出了他的那部手机,那份通讯记录上几百个拨出去未被接通的号码——笑,笑,都是笑,备注着笑的同一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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