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矛盾中滋生出一种平衡与稳定

2017-08-25 散文精选

在矛盾中滋生出一种平衡与稳定
又一次见到哥哥，在母亲的家里。剪着小平头，额前短平的发显得稀薄了，开始有谢顶的迹象。嫂子在厨房里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兄长一脸的不耐烦，兀自对着电脑看小说，母亲皱了眉头对嫂子的抱怨很是不满。我忽然有了一种感受，似乎在激荡着矛盾，却又有着一种平衡的状态中看到了我们成长的过程，很突兀地问了母亲一句：“老哥今年41岁了吧。”母亲笑了：“42了。”
是啊，不知不觉我和老哥都已步入中年了，可是中年之后的我们，似乎依然保持着孩童时期的形态，老哥依旧端着他兄长的威严，保持一贯不理厨房事的习惯，只是现在厨房里的角色却由我更换成了嫂子。于是，我再回头审视母亲，花白的头发，昔年美丽的面容如今苍老了，略有些黑，年轻时瘦削苗条的体型如今也肥胖了，可是依旧沉浸在她认定的生活形态中，对嫂子的抱怨予以回击。
而我如今却是不怎么理家事了，下厨房成了丈夫理所当然的事，虽说美其名曰夫的厨艺好，可如今品味起来，实质上却依然是我对母亲的一种反叛，是跟母亲思想中性别观念和定位的对抗，或者说是昔年想抵抗但又隐忍的一种行为的延伸和发展。于是，我深刻地觉察到在生活的面前，我们依旧是一个孩子——老哥、我、小妹，依旧在母亲的教育与呵护下在各自的角色位置上冲突矛盾。
此时，再次见到老哥，心底没有了昔年的畏惧感，也没有了反感和抵触，有的只是一种平淡的感觉，如白开水一样的感觉。由此，我换了一个位置看老哥：一个男人、一个孩子，两种不同感受在我心底出现。说老实话，对于老哥，他的确是一个很男人的男人，有责任感，能承担起家庭的重担；但同时他也是一个孩子，需要别人的照顾，不懂得体谅和关心，且拙于言表，是一种传统模式下的男人，在母亲的疼爱和呵护下还照样保持着孩子性的特征。
而我呢，昔年从小就协助母亲照顾家庭，如今反倒成了需要被别人照顾的对象，或者说如今此番形态的出现，是为弥补我昔年未被满足的需要，或者说是一种内心潜藏的委屈的再现，也同样充满了孩子性。
今晚，蜷在沙发上看电视，夫打完游戏后在旁边砸着核桃的硬壳，一粒粒剥开，我和女儿坐享其成大快朵颐，体验着被照顾与呵护的滋味，慢慢地想着我们前几天发生的冲突，因为我一直不太愿意为家事操心而造成的矛盾。实际上在夫的内心也有个孩子，也需要被关心和照顾，然而由于我的懒惫，致使夫不得不压抑自己的需要而由此产生很多的冲突。
要闯过昔年留下的创伤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有一些伤痕是潜在的、内隐的。我知道自己最讨厌别人告诉我女人该如何如何，下得厨房，入得厅堂是母亲从小对我的要求，我知道自己烦透了这种要求，我干嘛要下得厨房入得厅堂，还要在外拼死拼活的奔波呢？我憎恨那些孤独地呆在厨房里，搞得手忙脚乱又狼狈不堪的岁月；我不满别的孩子都到处悠然的玩耍，而自己必须面对一大盆衣服的时光；我愤恨偶尔玩心上来未能按时完成要求后母亲对我的责罚，好像一切都是我的事，老哥和小妹可以玩耍，而我却不能。一切的一切我都压抑了，这压抑就是几十年，有时候我恨母亲，恨母亲不公平，我记得青春反叛期时，我把自己的愤怒表达出来的时候，母亲给我回答是：你是女孩子，所以你必须这样。由此我虽然做家事，但是我恨上了家事，也恨上这些对女孩子的要求。
读大学的时候，我的同学和绝大多数朋友都认为我不会做家事，因为我总是一副笨笨的根本不会的模样，追我的男孩子有的表达方式就是先学做家务，这让我哑然失笑，没有人知道，一到假期我便会提上菜篮，围上围裙，出入在菜市和厨房。我成功地伪造了自己，因为出于对母亲传统观念中女性角色的愤怒，或者说出于对母亲的愤怒，并且这一伪造就是二十多年。
但我内心的冲突亦是很大的，愤恨归愤恨，母亲总是每一个女孩子的楷模，对母亲的认同影响着每一个女孩子的一生，那些即便自己在意识层面拒绝的观点，也会潜移默化地成为自己内在观念的一部分，但这部分观念是潜在的内隐的，不被人觉察的。由此，尽管我驳斥那些传统的女性在家庭中的行为和模式，但是实质上我的潜意识也认为只有那样做才是合理的，只有那样才算一个好妻子，好女人。所以，当夫每有微词的时候，我便会如被踩着尾巴的猫，与夫发生很大的冲突。
人的理性和感性总是充满着矛盾冲突，理智和感情也是冲突矛盾的，很多时候明明知道不该那样，可往往却会事与愿违。今天，也许在此之前我仍然在内心里潜在地恨着母亲，但是多年的咨询经验告诉我：母亲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她的表达并不是她内心真正的意思。
也许向幼小的孩子求助并不是每个成年人愿意接受的事实，尤其是母亲那样一个疼爱孩子和追求完美的人，或许在她的心里仍然觉得自己应该做好一切让孩子们快乐无忧，可是现实却让伊不得不面对独力承担不了的局面，而我是家中的长女，中国传统观念也让她觉得依靠我协助解决问题是最好的办法，所以在母亲内心的矛盾和冲突中，她以教导我入得厅堂下得厨房成了给自己的最合理的解释，以平衡心里的焦灼。
或许，从另一个层面看，对母亲性别行为要求的对抗，是由于童年未满足的愿望使我产生了与母亲的对抗，这并不要求和定位的问题，而是纯然的`母亲与女儿之间一场战争。或者可以说我在她的心底就是另一个自己，她对我的要求实质上也是对自己的一种要求，也许我在母亲的心底从出生就被赋予了完成她今生未实现的愿望的使命和要求，一个要求自己做点什么，或者希望自己做点什么总是很理所当然的，很多时候母亲对孩子的要求就是这样的。
然而每个孩子最终都会发展出自己的独立意识，都会产生自己的思想和人格，而且每个人最终都会走自己选择的路，我跟母亲最明显的对抗与战争出现在青春期。或者青春期就是孩子与父母之间一场独立与反独立的战争，因为这个时期的孩子觉得自己长大了，而在父母的眼里却还是乳臭未干稚嫩的小鸟，且由于孩子思想的独立性的发展和仍旧需要依赖父母的现实，独立及被认可的需求和现实阅历及经验的欠缺的矛盾，加之青春期的冲动性和闭锁性，致使这一时期成为矛盾的时期，战争的时期，危险的时期。就在这个时期，由于青春期具有的独特性，加上原本沉淀下来的问题，使得我对母亲的怨愤发展到了顶峰，我的反叛也到了极致，而且这一反叛不知不觉就延续到了如今。
虽说事隔了二十多年，现在看来那一时期我即便再反叛也并没有犯下大的过错。不过，此刻有一点我得看很清楚，没犯大错是因为我在心底爱着母亲，总不自觉地沿着母亲希望的轨道前进，总不自觉地用母亲的标准和眼光看待事物和世界，我拒绝母亲对我的生活进行安排，但心底没有拒绝母亲对我的生活前景的希望。我知道自己虽然抗拒母亲的要求，拒绝复制母亲的生活，然在潜意识深处依然受着母亲浓厚的影响。
过去，我从未想过母亲对我有多么担心、焦虑和无奈，此刻，我深切地体会着它，我知道母亲爱着我，而且她的爱从未停止过，虽然她有很多不满和恼恨，虽然我是那般的顽劣与反叛！由此，今天当我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知道战争停止了，我是母亲的生命的延续，当然不可避免地复制伊的很多东西，全盘地排斥传承并不是好事，且如今在传承的基础上，在战争的过程中我也发展出了自己独特的内涵与特征，由是我也不再拒绝自己的温柔流泻，我是女人！也不会再让内心隐藏的委屈为难夫君，委屈夫君！
也许生活就是这样——充满着矛盾，也在矛盾中滋生出一种平衡与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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