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军用品非常走俏。听战友说河边供销社卖军用解放鞋，我也去了。“我要一双二号，二双三号，一双五号。”我在柜台外喊着。她，本来蹲在地上忙着为别人挑鞋。看我是军人，有点诧异，就站了起来。就在她收回目光那一刻，觉得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傻楞楞地站在那儿。我要的鞋，还是另一位大姐拿的。
这个供销社离部队十多里，乘船是五站。“你等船。”她在我身后的五米处，轻声地问道。“嗯”，我答道。之后，谁也没说话，谁也没主动地靠近对方。只是互相凝视了片刻，船来了，我也走了。
两年后，我又来到码头。雪后第一个晴天，太阳使人眼花缭乱。“你来啦”，她说话并喘着粗气。吐出来的热气成了一团雾，弥漫到她的脸上。又成了一朵云，飘到头上，向天空中扩散。“嗯”，我应了一声。“外面太冷，去我的屋里坐坐吧。”
“嗯”，我顺从地跟在她的'后面。
她的屋很小，大约五、六个平方。摆着一张床，一张桌子，桌子上还放着一只小木箱子。屋内干净，整齐，有条不紊。她从箱子里拿出一条紫红色的围巾，也没问我喜欢不喜欢，就围在我的脖子上。“我怕你夜晚站岗冷，年前加夜班，把这条围巾织好。这是我第一次织围巾，别嫌织得不好啊！”
“我退伍了，”我答非所问地说。她呆呆地看着我，也不知说啥好。最后还是“啊”了一声，这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小屋片刻的宁静。她又打开箱子，拿出一只自己精心沟织的茶盘盖子。尤其是中间，织了一颗“心”，“心”的底下还托着一块小红布。白色的茶盘，在雪天的阳光照射下，愈发显得清纯，洁白。这次我没有接，而是在身上掏了半天，也没拿出个象样的东西。
“拿着呀，嫌我织得不好！”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走了。”
“你不是去石水桥码头吗？我送你。”从她口里，我才知道这里叫石水桥。我在船上，看到她的眼一直随着船的运行而变换着角度。她的身影在缩小，又缩小，再缩小，以至于模糊，最后什么也看不到了。天很冷，她大概是走了吧。
第二年春天，我从安徽来到码头。
“你来啦。”
“嗯。”
“工作苦吗？”
“还好，在农场搞后勤。”
“我猜到你会来！听说安徽生活用品很紧俏，我为你准备了些，看来不必要了。”她指着手里的肥皂，白糖等物品。
“我要。”我又一次从她手里拿回东西。沉静了片刻，她说：“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她的脸一下子绯红起来。
“什么事？”
“我们工资都不高，我托姥姥把你调到湖州来。”
“我结婚了。”
“我不信，我不信！”她边跑边喊，我还看见她在抹着眼泪。
回来后我收到她一封来信，“你舍不得那份很吃香的工作，故意拿结婚来搪塞我。你说的那个女人，一定是你的妹妹。”后来我给她写了很多封信，她的来信都被人没收了，有几封竟然成了大便纸。
去年，我看到那条紫红色围巾变成了褐黄色，中间被老鼠咬了个大洞。我去了湖州，她原先工作那个供销社，早没了。我只得在码头上徘徊，一位和她当年相似的女子来到我的面前，“爷爷，你在等人？”
“是的。”
有位老奶奶，这多天也在这码头上等人。我问她等谁，她说等那个我把他当成种子种在心里的人。我问她等几天了，她说我等他几十年了
那她人呢？我迫不及待地问。
早上还在这，现在不知道了。
哎！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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